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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天权之二

小说:

成均旧闻

作者:

临叶沉沙

分类:

古典言情

《成均旧闻》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第二章

德阳殿内,在裴襄话尾落下后,顷刻之间,万籁俱寂。

杨樗静静地垂眸,朝阳在这座太初宫中升起,目下的尘土越发逸散,拉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在裴襄手中那件血衣上画出两道明暗。被照亮的字迹恰好是,裴襄自己的签名。

天亮了,气温回升,杨樗却觉得德阳殿里更冷了。

御座上的圣人依旧笼在阴影之中,他换了一个靠坐的姿势,问道:“那么,卿觉得,该给天下人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圣人,李厚佺与内侍监林哥奴玩弄权术,蒙蔽圣人,假托谋逆,诱刘太师入宫。之后,更是逼杀太师!其罪滔天,请圣人明断!”

“此乃国子监生血书请愿,请圣人罢黜李厚佺,废除内侍省参政之权。李厚佺逼杀太师,更是罪不容诛!”

跪地的少年身形单薄,衣衫褴褛,她深深埋着头颅,使得圣人可以看清她后颈上清晰的骨节。

道家人称其为“逆骨”。

圣人手中的念珠又转了起来。

转过一个周天,圣人终于再次开口,问的却是杨樗:“齐王也这么觉得?”

杨樗上前,跪在了裴襄的身边。那一刻他感受到圣人目光的威压,但他还是坚决笃定地跪了下去:“是。”

圣人又看向张宣:“张卿也是这么觉得?”

张宣依然是双手捧着案卷的姿势:“是。李厚佺之罪罄竹难书,若其再腆居相位,恐遭天下人耻笑!”

圣人的太阳穴上,绷起了一根青筋。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裴襄和张宣手中的证物。

说了一句“朕知道了”后,他便摆了摆手。

裴襄双手紧紧揪住了血衣——这是什么意思?铁证如山,圣人为何不直接下令捉拿李厚佺?

她不由地抬头问道:“圣人是要偏袒李厚佺和林哥奴么!”

杨樗吓得差点扑到她的身上,这可是御前!

张宣更是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圣人,物议如沸,不处置李厚佺,难平众怒!”

面对两人的逼迫,圣人终于起身,缓缓走到三人面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裴襄,冷冷说道:“衣冠不整,御前失仪,带下去。”

裴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很快从德阳殿外冲出来一对壮硕威卫士兵,将裴襄架起。

杨樗噗通一声扑倒,大声地说:“父皇!裴襄乃是忠义之士,又是天子门生,断不可这样轻易……”

“住嘴!”圣人冷冷打断了他,“殿前喧哗,罚俸一年。”

杨樗一把将自己的金冠从头上薅了下来,下巴上的王珠顿时崩裂,敲打在德阳殿的地上:“父皇!”

圣人不为所动,他上前抬起了裴襄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裴襄冷冷对视回去,圣人轻笑了一声:“河东裴氏?”

裴襄没有回答。

两个威卫士兵立刻架起裴襄往外走去。

*

裴襄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来大理寺,竟然是被威卫送进大理狱的。

也是,她一介布衣,若不是托了国子监的福,根本没有去诏狱享受单人牢房的待遇,只能被圈禁在臭气熏天的大理狱中。

几只老鼠从她的面前跑过,停了下来,绿豆似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小时候她最怕老鼠了,凡见到必然上蹿下跳。今日不知道是在御前吓傻了还是怎的,看见这两只老鼠,竟能不动如山,甚至还在对望中看出它几个眼神中的讽刺。

也是,这些老鼠可比她这个国子监生见多识广。

她所倚靠的那面青砖墙,是二十年前重建的。短短二十年时间,上头就附着了一层黏腻的青苔,而青砖上,也有不少青苔缺失的地方,那些地方无不覆盖着诡异的暗褐色。

她窝在稻草堆上,嘲讽地想,她阿耶要是知道她大理寺官没当上,先把自己作进了大理狱,是会怎样拎着她的耳朵训斥呢?

如果她还有命回去的话。

暗无天日的大理狱中,无法靠天光计算时间,裴襄蹲了大约一两个时辰,牢门开了,进来的竟然还是张宣。

她站起来,隔着柱子看向着大理寺官服的张宣,很是意外:“张先生审我?”

德阳殿上那一遭,裴襄觉得,圣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一个亲国子监的清流党人来审她了,必然会派个徐党的酷吏来。

张宣走进来,先把一件干净的国子监制服外裳递给她。

裴襄受宠若惊地披上,张宣便将她带去了审讯室。

一张案几,两方茵席,两杯清茶。

裴襄知道,大理寺的审讯室平时肯定不是这样,张宣心疼她,才特意布置。

可这让她更加迷惑了,不知道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坐下来捧起茶水,期期艾艾。

张宣看出了她的疑惑,长叹了一声。

裴襄问:“张先生可曾遭到圣人训斥?”

张宣道:“或许是圣人早知道我的性子,重话倒是没说。但他却说,你性子像我。”

裴襄歪了歪头。她只觉得现在脑子里都是浆糊,根本搞不懂圣人想要做什么。

张宣:“圣人让我来审你,自然是为了保你一命,但你今后只怕不能入朝为官了。”

裴襄一怔。

张宣叹息:“看不出来么?”

裴襄愣了一会儿,恍然明白过来:“我……我一己之身,死不足惜!可是刘太师的死,也要这么粉饰太平么?”

张宣按住她:“是,我也是方才想通。我们都以为,李厚佺在帝寝逼杀太师,罪大恶极,圣人必会有雷霆之怒。可我们都忘了,搜捕刘太师的圣旨是圣人亲笔。”

刘太师是被李厚佺逼死的。

但……归根到底,是被圣人逼死的。

李厚佺担不起逼死帝师的责任,圣人就担得起么?

裴襄僵坐在茵席上,大理狱阴森的潮气如鬼魅的舌尖舔舐着她的身体,手中热茶顷刻间冷却,那凉意便顺着血脉攀上了她的心头。

“可……他要如何堵的住悠悠之口?”

张宣闻言,垂下了眸。

裴襄突然笑起来:“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张宣却说:“他是圣人。你若违拗,便坐实谋逆。”

裴襄:“可忠言逆耳!”

张宣亦是露出一个苍凉的笑意:“是,但也得先入耳。”

圣人连那些供状和血书都不曾看过。

他难道不知道真相么?

不……或许他心中已经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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