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走进厅堂,顾老夫人望着顾清玄风尘仆仆的脸,感慨道:“这还是文嘉头一回离家数月,这些日我寝食难安,生怕你在常州遇到难事。”
顾清玄坐到旁边,说道:“公务上是有些棘手,不过都顺利化解了。”又道,“常州的宗族还问起你老人家呢。”
顾老夫人笑盈盈道:“你叔公他们可安好?”
顾清玄:“安好。”
当即同她说起宗族里的亲眷情形。
祖孙就常州唠了好一阵儿,顾清玄绝口不提带苏暮回京的事,怕途中生出岔子。
晚些时候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忠勇侯和夫人盛氏还未回来,寿安堂备了晚饭,祖孙坐在偏厅一起用饭,唠家常。
顾老夫人亲自给他盛汤,说道:“文嘉一路辛劳,都清减了不少,很该补补身子。”
顾清玄接过碗,问道:“祖母可知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顾老夫人看向钱婆子,“差人过去问问。”
钱婆子应声是,便下去了。
祖孙接下来又提起京中的情形,顾老夫人严肃道:“近来京里闹得人心惶惶,我前阵子听你爹说盐铁使姜家被圣上查了,只怕要倒大霉。”
顾清玄:“明早孙儿就得进宫去复命,待爹回来,我还有许多事要问他。”
他在常州待了数月,吃惯了那边的饮食,回来一时竟然不大习惯,并未用多少就撤下了。
祖孙二人坐着叙家常,没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顾夫人盛氏急切的声音,问道:“我儿回来了?!”
顾清玄忙起身迎了出去。
盛氏见到自家崽平平安安,难掩欣喜,激动道:“我的好大儿,这几月可想死你阿娘了!”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咧嘴笑道:“儿不在家的这些日,阿娘可安好?”
盛氏应道:“安好!安好!”
她是将门出身,身量高挑,穿了一身碧蓝翻领胡服,头发被玉簪束起,鹅蛋脸上有一双多情的杏眼。
因是武将世家,比不得那些书香门第的贵女们娇气,性情也豪迈直爽,顾清玄的长相大部分从了她的样貌。
母子二人走进偏厅,顾老夫人瞧见她那身穿着,说道:“瞧你这模样,多半又是在英国公府击鞠了。”
盛氏朝她行礼道:“阿娘知道儿喜欢击鞠是个坐不住的。”
顾老夫人问:“承棋呢?”
承棋是忠勇侯的小字。
盛氏应道:“在后头的一会儿就过来。”说罢看向自家崽“咦”了一声诧异道“数月未见文嘉好像又长个儿了。”
顾清玄:“……”
一时哭笑不得。
顾老夫人嫌弃道:“瞎说这都多大岁数了还长个儿呢清减许多倒是真的。”
盛氏咧嘴笑似想起了什么问道:“郑妈妈可同你一起回来?”
顾清玄:“她经不住车马劳顿我让张和护着一并回来估计得耽搁些日子才能到京。”
盛氏点头。
稍后忠勇侯顾政过来他体型高大穿了一袭紫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脚蹬革靴年约五十的模样因保养得好面白少纹有一双狭长的瑞凤眼。
顾清玄起身朝他行礼道了一声爹。
顾政上下打量他说道:“我儿清减了许多。”顿了顿“一路回来可还顺遂?”
顾清玄回道:“顺遂。”
父子俩有公务要说没坐一会儿就去了厢房。
顾政提起京中的局势眉头紧皱言语里带着几分训斥“你在常州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竟然把姜家都给拉下马来惹得满京城人心惶惶去的时候为何不同我吱个声?”
顾清玄应道:“这是圣上的意思倘若早前风声走漏只怕办姜家没这么顺利。”又道“爹近些日少与世家往来理应闭门谢客方才是上策。”
这话把顾政气着了不满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管起我来了!”
顾清玄:“儿是提醒爹谨慎行事。”
顾政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顾清玄继续道:“这一回的私盐案牵连甚广
“爹在外头结交甚广一个不慎就会惹祸上身且此次的私盐案又是儿在办理倘若出了岔子不是让我左右为难吗?”
顾政听着不顺耳他知道自家崽比他能干拉不下脸来不痛快道:“你爹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
顾清玄转移话题问:“北府营可把
常州的官员押解回京了?”
顾政道:“不曾听到消息,应还在路上。”
顾清玄“哦”了一声,又同他说了些其他。
平时父子俩政见不同,顾清玄没有自家老子那般擅周旋应酬,他属于实干型,而老子顾政则属于交际型。
顾清玄从骨子里不喜欢靠拉帮结派稳固权势。
偏偏顾政没有大才,只能靠交际手腕立足。
有时候他也会羡慕自家崽的实干,同时心里头也不大舒坦,老子比不过儿子,觉着很没颜面。
特别是顾清玄得天子赏识后,在家里愈发有话语权,许多时候甚至会压他一头,让他既欣慰又矛盾,一边觉得子嗣有出息甚好,一边又觉着长辈的权威被分走了。
两种矛盾情绪令他别扭。
通常顾清玄都选择无视,知道他爹就是这个德行,敏感又小家子气。
鉴于明日还要进宫述职,顾清玄并未逗留多久便回自己的永微园。
他喜清净,院子里的仆人只有十多人。
除了许诸能近身伺候外,还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柳婆子柳氏,以及从寿安堂分过来的纪娘子。
二人都是行事稳妥的人,从未出过任何岔子,也很会管事,令顾清玄省心许多。
自家小主子外出数月归来,柳婆子同他说起府里的情形,说表妹薛华兰曾来过数次,屡屡问起他回来的时日。
顾清玄不想提她,边换寝衣边道:“柳妈妈得空时替我安置一间屋子,就在你和纪娘子的院儿里,收拾一间房出来。”
听到这话,柳婆子不解道:“郎君此举是何意?”
顾清玄:“到时你就知晓了。”顿了顿,叮嘱道,“用干净的被子,女郎家用的物什全都备上,从我的账上走。”
柳婆子心思活络了,试探问:“有人要进院里来伺候?”
顾清玄点头,“且先备上。”
柳婆子伺候他歇下后,心中揣了疑惑,她偷偷去找许诸,暗搓搓问他道:“许小郎君,郎君是不是带了人回来?”
许诸装傻道:“柳妈妈何出此言?”
柳婆子说道:“方才郎君吩咐老奴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就在我与纪娘子住的院儿里。”
许诸“哦”一声,忽悠道:“多半
是给郑妈妈备的。”
柳婆子愣住,郑氏是夫人房里的人,难不成自家主子要讨过来?
她一时觉着奇怪,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便没再继续追问。
翌日晨钟声还未响起顾清玄就起了,时下冬日天气寒冷,柳婆子和纪氏过来伺候他洗漱。
顾清玄还有些困乏,用冷水洗面醒了醒,精神才好了些。
他连日来奔波回京,又马不停蹄上值,委实劳累。
纪氏边替他穿章服,边对一旁的许诸说道:“郎君公务繁忙,许诸你得仔细照料着些。”
许诸应声是。
因着顾清玄房里没有女主人打理,故而顾老夫人把纪氏调过来主事。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夫妻俩都在府里当差,行事稳妥细心,很得顾老夫人器重。来这边说话极有分量,领的月例也是从顾老夫人那里出。
顾清玄正好衣冠,前往偏厅用早食。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侯府数十亩地的面积,从永微园到正门也要走好一会儿。
许诸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顾清玄披着斗篷前行,路上的仆人遇到他们,皆要躬身行礼。
主仆行到正门,侯府的马车早就等在那儿了。
马夫取下杌凳放好,许诸搀扶顾清玄上马车,待他坐稳后,许诸才坐到马夫身旁,马夫御马前往皇城。
天色大亮时顾家的马车才抵达皇城外墙门——崇阳门。
经过禁军查验鱼符,搜身确保他们没带利器后,才放马车进入。
到了宣化门,又一拨禁军查验身份,这次马车不能入内了,连许诸都不可跟随。
顾清玄取下斗篷,许诸忙上前接过,他独自进入内皇城。
一名内侍早就在那里候着了,见他进来,朝他行礼道:“顾舍人。”
顾清玄颔首。
内侍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前往崇和殿。
崇和殿是圣人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待他们抵达时,见一名女郎伏跪在殿外,守在门口的内侍总管何公公面露难色。
见顾清玄前来,何公公笑脸相迎,上前行礼道:“顾舍人来了。”
顾清玄回礼,用余光瞥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女人。
何公公左右为难,
对那女人道:“贵妃娘娘且回罢陛下已经说过不见了。”
姜贵妃视若无睹只坚持伏跪求见。
何公公叹了口气进去替顾清玄通报。
不一会儿他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顾清玄撩袍走入殿内大门缓缓关上。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穿了一袭赤黄常服头戴幞头腰束九环带脚蹬六合靴从桌案前走出。
顾清玄行跪拜礼。
圣人李越忙上前搀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文嘉这些日一路奔忙辛苦了。”
顾清玄应道:“能为陛下分忧臣不辛苦。”
李越心情大好私底下对他甚是亲近拉住他的手腕道:“你过来瞧瞧三司会审的案子。”
顾清玄欲言又止道:“臣进殿时见到外头的……”
李越不耐打断“甭管她自家兄长作死她也跟着作死惹得朕不痛快。”
顾清玄闭嘴不语。
君臣就京城里的姜斌案议起。
顾清玄把在常州受贿的账目呈上尽数上交洗干净自己的手并主动陈情他捉拿黄刺史失手误伤的事。
李越并未追究。
一个贪腐的中州刺史而已死了就死了。
这回的私盐案捅出来数千万两的贪腐
李越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料到篓子捅得这么大。
现在顾清玄回来姜斌的案子交由三司会审他则陪审。
两人在殿内细说了许久顾清玄才得了半天假休息明日正常上值去御史台辅助办案。
他出来时殿外的姜贵妃已经离开了何公公亲自送他一程。
路上顾清玄问道:“我离京的这些日京里头可有事发生?”
何公公应道:“不曾有。”停顿片刻“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清玄:“何总管但说无妨。”
何公公压低声音道:“前阵子姜家被陛下查办时老奴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头听到她同陛下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皇后娘娘同陛下说顾舍人有大才且样貌身段上佳就算是尚公主都使得。”
顾清玄沉默。
何公公意味深长道:“我朝有规定,驸马是不可握权的,娘娘说顾舍人有芝兰玉树之才,若是做了驸马倒是大材小用了,只能惋惜。
顾清玄顿住身形看他。
何公公与他对视,“顾舍人是聪明人,应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
顾清玄“嗯了一声,从袖袋里取出金锞子塞进他手里,“有劳了。
何公公不动声色接下,“老奴就送顾舍人到这儿了。
顾清玄点头,“且回罢。
何公公退了回去。
顾清玄站在甬道里看他走远的背影,两旁的红墙阻隔了外面的天地,好似夹缝求生的一条缝隙。
他背着手站在那缝隙中,喉咙里发出轻哼,若有所思地离去了。
行至通威门时,一名内侍忽地上前来,说贵人有请。
顾清玄斜睨他,不用猜也知道是何人有请。
果不出所料,跟随内侍走到转角处,便见到姜贵妃面色不虞。
顾清玄行礼。
姜贵妃恨声道:“我兄长与你顾家井水不犯河水,何故与他过不去?
顾清玄心中嗤笑,到底是妇人见识短浅,回道:“娘娘言重了,臣只是奉命行事,陛下的刀指向哪里,臣便砍向哪里。
此话一出,姜贵妃面色煞白,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清玄躬身道:“若娘娘没有其他吩咐,臣便回了。
姜贵妃失魂落魄地做了个手势,顾清玄转身离去。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绯色在宫墙间行走,长身鹤立,仪态风流。
纵使是游走在权贵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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