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许久,盛氏才扶了扶发髻上的花钗,虚张声势地进了偏厅。
顾清玄见她进来,忙起身行礼,高兴唤道:“阿娘。”
盛氏朝顾老夫人行礼,随后看向自家儿子,心疼道:“去了这般久,回程的路上可还顺遂?”
顾清玄应道:“顺遂。”又道,“我不在家里的这些日,阿娘可还安好?”
盛氏敷衍道:“安好,安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家儿那张熟悉的脸,心里头总觉得不大踏实。
他离京这般久,本该欢喜他归来,却偏偏忐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颇有几分不自在。
顾老夫人无视她的复杂心情,很珍惜这份天伦之乐。
毕竟她年事已高,自家孙子又经常外出办差,一走就是数月,往后见面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
她慈爱地问起顾清玄在雍州遇到的人或事,绝口不提府里的情形,显然也是有意而避之。
顾清玄压根就没发现婆媳之间的古怪气氛,笑着同她说起那边的风俗人情,侃侃而谈,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顾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旁的盛氏见状,心中更是心虚,有好几回都想主动提起来,却都忍下了。
这样反反复复备受折磨,她终是忍了许久,才吞吞吐吐道:“文嘉,我有件事儿……想同你说一说。”
顾清玄:“???”
祖孙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她身上,顾老夫人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家孙子,嘴唇嚅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盛氏迟疑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在你离京的这些日,寿王府曾找过我。”
顾清玄愣了愣,不解问:“那边找阿娘做什么?”
盛氏干咳一声,“去年在赏梅宴上那边的姑娘瞧见了苏暮那丫头,对她生了芥蒂。”
顾清玄皱眉,“所以?”
盛氏:“寿王妃曾敲打我,说他们容不下那丫头。”
顾清玄不怒反笑,“女方还没进门,就伸手管起我房里的人来了。”顿了顿,犀利道,“阿娘你可别告诉你背着我把她给发卖了。”
此话一出,吓得盛氏连连摆手,忙道:“好端端的,我发卖她作甚?”
顾清玄这才放下心来,
“还不算糊涂。”
顾老夫人冷不防道:“苏暮那丫头她嫁出去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顾清玄不由得怔住。他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不可思议问:“祖母方才说什么来着?”
顾老夫人看着他的眼睛
顾清玄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顾老夫人平静地看着他。
祖孙二人久久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回过神儿说道:“我没听清苏暮那丫头怎么了?”
盛氏接话道:“她嫁出府去了。”顿了顿“自己哭求着嫁出去的。”
顾清玄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裂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许是内心受到震动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浑身上下都是肃穆的官威。
他看着盛氏神情镇定得可怕“阿娘说她嫁出府去了?”
盛氏心虚地偷瞄了一眼顾老夫人回道:“那时候府里漏了风声她知晓寿王府容不下她便主动来哭求我央求我许她一条生路。”
顾清玄被气笑了神情里透着几分阴鸷“嫁人的生路?”
盛氏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咽了咽唾沫小声道:“她是你房里的人怎么都该等到你回来处置。”
顾清玄看着自家老娘语气明明平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阿娘既然明白我房里的人当该等到我回来亲自处置为何却又离府了?”
盛氏没有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一旁的顾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怂货。
知道她扛不住顾老夫人不动声色掐捻手中的念珠提醒道:“文嘉过了。”
“祖母。”
“她是你亲娘不是你的犯人。”
顾清玄没有吭声。
有顾老夫人撑腰盛氏挺直腰板语气也拔高了些说道:“那丫头是个伶俐的怕日后寿王府的姑娘进门折辱自己这才来我这儿哭求让我给她寻夫家嫁出去。
“起初我是不允的她毕竟是文嘉房里的人且又是通房丫头断没有随意打发出府的道理。
“可是她异常执着来求了好些次我怕她在府里出事经不住软磨这才允了她。
“文嘉你也知道我就是个
软性子,又是做母亲的人,见不得她可怜巴巴。
“原本想着她既然想离府,便送回常州,但她不允,死活不愿回去,这才迫于无奈允了她的请求,找来媒人给她相看。
身边的方婆子怕她应付不过去,忙接茬道:“替苏暮操持婚嫁的正是老奴。
“那丫头自己挑选的郎君,从头到尾娘子都不曾插手干涉,全凭她自己的意愿,老奴也都盼着她能过安生日子,好给郎君一个交代。
盛氏道:“为着她能有个好前程,我还特地把她的身契给放了。不仅如此,又许了不少嫁妆给她,有钱银傍身,让她在夫家那边不至于吃苦头。
方婆子道:“是啊,那郎君姓周,家住城东的长誉坊兴山街,做的是缝人的营生,脾气极好……
她的话还未说完,顾清玄就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开。
盛氏忙喊道:“文嘉!
她想追出去,顾老夫人却叫住她道:“就让他走吧。
盛氏顿住身形。
顾老夫人看向她,“当初既然做了这事,就该晓得后果。
盛氏满腹委屈,矛盾道:“阿娘,你若是我,夹在寿王府与文嘉之间,又当如何处理此事?
顾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道:“不管怎么处理此事,也该等到他回来再说,你背着他把那丫头处理了,理亏在先,方才若不是我提醒,他只怕是要同你翻脸的。
盛氏闭嘴不语。
顾老夫人继续道:“篓子已经捅出来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作用,文嘉那孩子素来懂事,就算心里头不痛快,应也干不出忤逆之事。
盛氏担心道:“可是见他那情形,应是对那丫头上心的。
顾老夫人淡淡道:“上心又如何,孰轻孰重,他应分得清楚。
“寿王府的亲事势在必得,倘若因为那丫头而伤了两家的和气,损的不仅是双方的颜面,更会让全京城看笑话。
“寿王府那样的门楣,顾家得罪不起,也不想与他们树敌,毕竟以后还要在京中立足谋求长远。
“苏暮仅仅只是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家生子,她若是平常的官家娘子,倒有机会搏一搏,如今走到这样的地步,也只能遗憾收场。
“就算文嘉心中不痛快,也怨不得谁
,要怪就只能怪缘分不够深,倘若这段缘分足够深,它绕来绕去总会绕回来的。
“你也无需去管束他了,便由着他去罢。”
“阿娘……”
“莫要再管,也莫要再多说,由着他去。”
盛氏还是有些心疼自家崽,抱怨道:“也不知同寿王府结的这门亲到底是好还是坏,那边的姑娘这般蛮横霸道,日后进了门,只怕还得闹出事来。”
顾老夫人疲惫道:“这门婚事当初文嘉自己亲口允了的,就算那边的姑娘是头母老虎,自个儿也得受着。”
盛氏:“……”
一时被噎得无语。
顾老夫人朝她挥手,“我乏了,要歇会儿,你下去罢。”
盛氏行礼退下。
走到外头的院子里,她心情到底忐忑,方婆子安抚道:“娘子无需担忧,刚才老夫人已经说过,由着小侯爷去。”
盛氏皱眉,“他那情形你方才也瞧见的,脸色都变了,可见是惦记着那丫头的。”
方婆子:“且安心,只要有老夫人在,她总能镇住小侯爷。”
盛氏拿着手帕抚了抚心口,不满道:“你瞧他刚才那样子,好大的官威,跟审犯人一样审问我。”
方婆子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安慰道:“小侯爷现在是大理寺少卿,难免会把外面的派头带回家里来。
“娘子莫要与他一番计较,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亲生儿子,再怎么不痛快,也不敢忤逆你。
“只要有老夫人在,就能压住他,有时候语气出格了些,你多多包容着些,他心里头毕竟不痛快。”
盛氏斜睨她,“也罢,我便听你一回。”
另一边的顾清玄板着棺材脸回永微园,脸色黑沉沉的。
身后的许诸一步一趋跟上,不敢说话,生怕成为出气筒,因为他已经听说过苏暮出府的事了。
边上的家奴见到主仆纷纷躬身行礼,都不动声色避让得远远的,仿佛顾清玄身上带了刺,能有多远则避多远。
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后,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皆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这不,永微园那边已经炸开了锅。
柳婆子六神无主,眼皮子狂跳道:“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纪
氏倒是比她镇定多了皱眉道:“郎君从寿安堂那边回来多半已经晓得了你我如实应答便是何须慌张?”
柳婆子毛躁道:“话虽如此可是……”
纪氏严厉道:“没有可是!”又提醒她道“等会儿说话的时候柳妈妈切记勿要乱说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柳婆子抽了抽嘴角沉默不语。
纪氏继续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以前之事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我们唯有把郎君稳住莫要叫他做出出格之事才好若不然上头怪罪下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把柳婆子唬住了脸色有些发青嗫嚅道:“万一我是说万一郎君跑到周家去……”
话还未说完纪氏就呵斥道:“荒唐!”
柳婆子赶紧闭嘴。
没过多时顾清玄主仆进了院子。
他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面沉如水一身风尘仆仆颇有几分疲倦。
纪氏忙迎了上前行礼道:“郎君回来了。”
顾清玄“嗯”了一声自顾走进寝卧。
纪氏不敢跟上只杵在外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许诸跟见了鬼似的偷偷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好端端的苏暮怎么就嫁出府去了?”
纪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许诸急得跺脚脱口道:“等着瞧罢我先把话撂这儿这事没这么容易翻篇儿的。”
纪氏眼皮子狂跳没有吭声。
许诸不想惹事打退堂鼓道:“我先下去了
见他跟兔子似的跑掉了纪氏没好气啐道:“出息!”
躲在角落里的柳婆子这才窝囊地出来了冲纪氏小声问:“人呢?”
纪氏朝寝卧的方向呶嘴柳婆子又躲藏起来了。
纪氏:“……”
出息!
院子里异常寂静方才在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雀仿佛也感受到了压迫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清玄独自在寝卧里坐了许久他直勾勾地盯着墙壁上的鬼脸面具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走进隔壁耳房狭小的房间里一切如昔
却再也没有了那个人。
身边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唯独没有了那个人。
他平静地看向床铺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简单的妆台上摆放着一对玉梳栉。
苏暮没带走。
那对鸳鸯
玉梳栉是元宵节那天晚上他带着她猜灯谜得来的彩头当时那老儿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还说了些祝福的话语。
顾清玄喉结滚动居高临下凝视那对玉梳。
隔了好半晌指尖才落到其中一只上触感冰凉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坠入进冰窟窿里。
她嫁人了。
背着他嫁出府去了。
就在城东长誉坊兴山街周家。
就在京城里。
顾清玄的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倘若是被发卖他还能把她找回来。可是她嫁人了嫁作成了他人妇。
抓握起那只玉梳也不知是愤恨还是无力挫败那玉梳竟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只听一声清脆在手中断裂成了两截。
顾清玄平静地打量屋里的一切像木头似的坐回床沿。
似想寻回她残存的气息
他闭上眼默默地把它抓在手里忽然想起她曾经在常州说过的话。
她说:“郎君莫要抛下奴婢奴婢害怕。”
她说:“郎君会不会不要奴婢了?”
她还说……
那时她软弱又无助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仿佛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她甚至还与他拉钩为证。
如今她却嫁人了。
且还是背着他嫁出府去的。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心中恨极他想不明白就算寿王府施压天大的事落下来为何就不能等他回来处理非要趁着他不在时离开。
倘若是被发卖或回常州他都还不至于这般愤怒因为还有挽回的余地。
偏偏是嫁人。
并且还是他老娘亲自做主放身契嫁出去的。
一个有夫之妇让他如何去挽回?
想到这里顾清玄气得吐血。
他独自坐在耳房里躬着身子把脸埋入双掌中一坐就是两
个时辰。
这期间顾老夫人到底担心他,差人过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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