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为毒月,初五更是九毒之首。
故而端午当日,家家门口皆挂菖蒲、艾草以驱邪求安康,其中艾草又以汤阴伏道的佛道艾为佳。
艾香在闷热的空气中盘旋发酵,将整个杭州城都腌入了名为“端午”的节日味道。
热风拂过,吹起廊下悬挂着的银样鼓儿花,也撩动杜雪鬓边用艾蒿扎成的艾花,激起阵阵沁人心脾的艾香。
“见过大公子。”守在上首主屋门口做针线活儿的杜雪瞧见苏迈,连忙放下手中的香囊起身行礼道。
“母亲呢?”发觉屋内无人的苏迈在门口站定,出声问道。
母亲向来耳尖,若是在屋里,平日在门口女使还在出声行礼之时,里屋便已然传来招呼他进去的声音了。
可今日直至现在都没有声响传出,只有一个可能——她不在屋里。
杜雪垂眸回道:“大公子见谅,大娘子一早便去上天竺寺祈福了。”岂止是一早,寅时一刻小厨房便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不过是不是祈福,在场二人心知肚明。
望着廊下极有童趣,随风摇曳花白一片的银样鼓儿花,苏迈不经想起了苏迨。这小家伙若在,定会嚷嚷着将这人造花往头上带。
苏迈追问道:“她可有说过何时回来?”
今日上至士大夫,下至平民百姓皆互相设宴邀请,众人皆沉浸在其乐融融的节日氛围内。惟有苏府冷清得不像话,仿佛停留在了寒食节。
父亲一如既往地早早不见踪影,不曾想今日连久不出户的母亲都出府了。
将头垂得苏迈只瞧得见其头顶的杜雪,如拨浪鼓般左右摇了摇头,随即俯身从针线筐里翻出一条五色索状饰物呈到他面前,
“不过娘子吩咐了,小厨房内有今日才做好的五色水团和艾粽,还有前些天风干的香糖果子。大公子若是来院,记得多带些回去。”
打量着杜雪掌心内只有小儿才带的长命缕,苏迈不由得轻笑出声,伸手将其拿起往自己的手腕上比了比,嘟囔道:“好像小了些。”
不过挂在笔架上,日日读书时都能瞧着,倒是不错。
“我就在这儿吃,拣几样送右偏房去就好。”苏迈小心翼翼地将长命缕放入胸前衣襟下,然后抬腿往右偏房走去。
“对了,让大厨房将午膳也送母亲院中来,我今日在这儿陪陪过弟。”偌大个苏府,竟只剩下苏过这个尚在襁褓的弟弟陪他过端午了。
思及此,苏迈又想起了往日跟在他身后喊兄长的苏迨。
月余未见,不知这小子可还安好。
*
上天竺寺···山门外。
没错,就是山门,连寺门都不是。
今日香客众多人流如织,季璋欣喜若狂,还以为定能见到苏迨,不曾想还未踏上天竺寺地界便被拦在了山门之外。
看着眼前只挡住自己的小和尚,季璋眉头微皱。辩才这老秃驴也是有些本事,居然能算准她这个时候到,还派人直接将她堵在山门外。
季璋还未开口,小和尚率先道:“女施主回去罢,今日并未开放探亲。”
“你认识我?”季璋故作镇定道。
“苏大娘子,通判娘子,贫僧还是知晓的。”
望着高耸入云的石门上冷冰冰的“天竺寺”三个字,季璋蓦然也生出了一股凉意——一种被一眼看穿,被掌控却无处可躲的惶恐感。
那日苏迨说害怕,也是因为这种感觉吗?
她捏着帕子的手不禁攥紧,皮笑肉不笑道:“这天竺寺分上下两寺,师傅怎知我一定会去上天竺寺呢?”
小和尚看着年轻,却并未被季璋唬住,反而施施然朝着季璋颔首行礼,道:“天道自有定数,女施主又何必纠缠?”
“既然自有定数,让我见一面又如何?”季璋顺着他的逻辑,反问道。
小和尚闻言并未自乱阵脚,反而出声劝诫,已然有了波澜不惊的脱俗模样,“长痛不如短痛。女施主若是执意打扰,岂不是坏了竺僧师弟的修行,让其半途而废,功亏一篑。”
师弟,竟叫得如此亲切。
若是拉拢讨好他,迨哥儿在寺内的日子应会好过些。
季璋绞着帕子的手蓦然松开,妥协般笑脸相迎,“那我就不进去了。不过今日恰逢端午,府内特地做了几盒端午素食,小师傅若是不嫌弃带回去分与师兄弟们尝尝。”
在现代创业当老板时,向来任才唯用的季璋不理解甚至反感那些企图通过给孩子上级送礼,以此换得上级善待自己孩子的父母。
此刻她无形中竟也成了这样的人,然而季璋自己却还不曾意识到这一转变。眼下,她的脑子皆被如何让苏迨过得更好些所占据。
“这粽子只有赤豆粽子和艾香粽子,没有一点荤腥,就连油也不曾放一滴···”
不待季璋将食盒打开以证清白,小和尚果断出声打断了季璋的絮絮叨叨,“女施主不必再说了,小僧心里知晓。”
水团与粽子表面那磨砂般粗糙暗沉的色泽质地,一看便知是清水蒸煮,里外皆无一点荤腥。
“只是僧人吃穿用度皆由寺内统一安排,女施主这要求是真地在为难小僧。”
这是拿上级来压她吗?
“那你放我进去,我亲自与辩才讲。”季璋停下想要打开食盒的手,据理力争道。
小和尚态度坚决,强硬道:“吃穿也为修行的一部分。女施主若执意如此,小僧只能寻人请施主离开了。”
“你!”
季璋心有怒气,但对上其平静如水的眸子,只觉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却无处可撒的无力感瞬间席卷而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压得她胸闷难受。
“娘子,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也不差这一天。”二宝凑到季璋耳旁,低声安慰道。
“嗯,我知道。”季璋长叹呼出浊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若真要强硬闯入,这小和尚是拦不住她与二宝两人的。可她怕给迨哥儿惹麻烦,怕那辩才寻得机会罚他。
万般顾虑下,季璋再次妥协,“那小师傅方便将这长命缕转交给我儿吗?端午习俗,这总要忌讳的···”
“这可以,”
这回,小和尚倒是出乎意料地痛快,松开握着佛珠的手,直接摊开掌心任由季璋将五色的百索放在他的手上,“这下女施主放心了吗?”
季璋怎会听不出其中驱赶之意,却仍不识趣问着最后一个问题,“劳烦小师傅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迨···竺僧还好吗?”
“小师弟一切安好,女施主安心。”
“···那就这样罢。”在小和尚的注视下,季璋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拎着食盒离开了天竺寺。
直至载着季璋的马车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小和尚也不曾离开山门,反而突兀地朝另一方向望去,“通判大人,通判娘子已经走了,您可以出来了。”
苏轼比季璋先到天竺寺,奈何小和尚还未与他说上几句,季璋便到了。然后小和尚只见堂堂杭州二把手做贼心虚般,拉着身后的女使躲到了一旁的树后。
今日住持特地交代了只见通判一人,故而小和尚顾不上苏轼的异常,只能出面将季璋拦下。
将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的苏轼从一旁树后缓缓走出,视线从季璋消失的方向收回,苦笑道:“拙荆思儿过切,师傅莫要责怪。”
小和尚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将残有季璋体温的长命缕递给苏轼,
“小僧本就是奉命来接通判大人的,与通判娘子交涉自然也在职责范围内。这长命缕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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