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公园的卫生间较为简陋,男女厕共用洗手台。长方镜上溅着不少水渍,水龙头有些凝,被拧开时没有出水,不断抖动发着“嗡嗡”声。
鸭舌帽被压得极低,叶明宜垂着眸子,犹豫看着自己粘着纸屑,不断渗着血的手指。
因为急着去试镜,她包扎的粗略,只裹了些纸巾,现在揭开看,原来不仅肉被划到了,连指甲也被劈开。
难怪这么疼。
想到自己这带血的手指,按到了顾望津的白色羽绒服上,染脏了他的衣服,她就发窘。
她本来想拉长线,没指望一次就让袁导有所动,这次能顺利试镜,还多亏了这位顾老师的劝说,之后她肯定要……
忽然,手腕被人抓住了。
灼热的体温在瞬间烧断了她脑子里的弦。
后背缓缓贴上了黑色的男士冲锋衣,淡淡的木香夹杂强势地钻入鼻尖。
刺骨的凉和钻心的痛,侵蚀了她所有的感官。
抬眸,透过镜子,她正对上了一双微微挑起的瑞凤眼。
银丝镜框润着金属光泽,纤细的眼皮淡漠撩起,漆黑的瞳仁令人心惊。
像蛇的伏击,用尾巴将猎物不断绞紧。
“心软可成不了大事。”
冷磁的男音紧贴耳畔,极低的声压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叹息。
水流“哗哗”鸣响,冰冷的水花疯狂四溅。
修长的手指捏着手腕嵌进了她的手心,不属于自己的掌温在流水下源源不断输送热量。
孟谨礼有病吧?
谁心软了?
挣扎地缩回手,却被人死死拿捏住。
衣料在摩擦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好像就是要看着她疼。
叶明宜倒吸冷气,毫无留恋地使劲挣推开了换着她的男人,生硬地同他拉开一定的距离,碎发凌乱飘来。
“孟先生,请您自重。”
寒天高云淡,风呼啸破开了他们相隔的距离,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落叶散在他们脚下,微弱剐蹭着地面。
颀长的影子,无声对峙。
毫无心虚,孟谨礼勾了勾唇,微微挑起左眉,不慌不忙地向前。
长腿迈开,带着压迫性地重新缩回两人的距离,男士登山球鞋鞋尖紧顶着女士运动鞋。
血污被冲刷干净,冷水刺激下,伤口从麻木到渐渐恢复痛感,叶明宜蹙眉错开身子,从口袋拿出了创口贴,不想过多逗留。
好像预判了她的动作,高大的男人向前倾身,抬起的胳膊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股无名火从胸口处腾起。
她是真的觉得,刚刚在冷水下冲的不是她的手指,而是男人的脑子。
控制欲成瘾了吗?
“孟谨礼,你…”
他只是云淡风轻地拧关了水龙头。
“你倒执着,何必要折腾自己成这样?”男人尾音勾起,淡淡的语调半是嘲弄,细长的眼睫向下敛着,掩住了眼底神情。
叶明宜红唇扬起温软的弧度,眸底一片冷清:“我是什么样的,就不麻烦孟总操心了。您若留恋养成游戏,我想也不会缺人陪您玩的,对吧?”
不缺人?
孟谨礼皱了皱眉,收回手嘴角扯了扯,静静看着镜子中,女人径直离开的背影。
……
几天前,御尚商务会馆。
结束应酬后,孟谨礼酒意上头,脑袋还有些晕,在车童拉开车门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上车。
“孟总!”
身侧忽然多了一声怯懦地轻唤,紧接着,是一阵高跟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
他稍稍侧目,深重夜色中借着会馆内通明的灯光,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我…”
王爱佳在走近后,捏着手包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她穿着一条齐膝的粉色裙子,裹着一件单薄的披肩,声线发颤:“我的车…车在路上…”
女人有些紧张,一边断断续续开口,一边小心翼翼睨他。
出于良好的教养,孟谨礼并没有将自己的不耐表现出来,仍旧尊重的倾听着。
“在路上抛锚了,您能不能载我一程?”说完话后,王爱佳羞涩地侧过脸,撩了撩耳后的发。
侧脸轮廓被光清晰地勾勒。
孟谨礼目光在女人眼下微顿,嘴角轻轻扯了扯,顷刻后便挪开了眼神。
叶明宜的眼睑处也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褐色的一点,在微芒光亮后,笑着,伴着甜软的声音“祝阿礼,岁岁喜乐长安,所愿皆得”,楚楚动人。
而最美的还是被泪水淌过的时候,潋滟妩媚,隐忍着吟唱是,绽放在画纸上的点睛一笔。
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两个人从来都是不像的。
“王小姐,你的经纪人会比我更适合解决这件事。”孟谨礼嘴边弧度深了几分,眼尾温和的弧度暗藏锐利,“顺便帮我转告她,要是工作太累,公司不介意帮她休长假。”
女人脸色明显有些挂不住。
懒得继续纠缠,在坐上车的前一秒,他轻瞥了她一眼,闲散的语调却让人不寒而栗:“新人入行,还是踏实安分点好。”
他若真想要什么,从来不会勉强去退而求其次。
替身,不过是弱者在自欺欺人。
——
重新回到湖边,叶明宜有些心绪不宁。
在这里遇见孟谨礼是意料之外,但她也太疏于防备了,连人靠近都没有发现。
“手没事了吧?血止住了吗?”顾望津关心地走向前看着叶明宜受伤的手指,“鱼钩太锋利了,哪怕是老手,不注意也会被划伤。最好回去打一针破伤风。”
叶明宜蜷了蜷自己被创口贴包住的手指,笑着点头:“止住了,没事的。”
“你这次演得挺投入,确实比上次试镜有进步。”袁鹤生收着自己装备走到了她旁边,眼神认真了几分,“但是,作为专业演员你应该知道,拍戏的时候私人感情的代入不能太多。生活情绪和角色情绪的出入,会导致你演绎的偏离。”
心里咯噔一声。
叶明宜想到戏里,女主爆发扎刀男主的情绪,应该是极度的痛苦和绝望,是在爱恨交织之中,茫然寻找到了错误的发泄口。
但她,竟无意识演出了几分终于解脱的释然。
懊恼在心头翻涌。
叶明宜:“袁导,我…”
“我这人固执,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试镜不代表一定成功。回去等消息吧,出结果了,我会让小木通知你的。”袁鹤生轻咳了两声,古怪挑眉,“不过以你和他们的关系,该轮不到我提醒通知就能知道结果。”
“望津说得对,鱼钩划伤别马虎,得处理好知道吗?记得消毒,少折腾。”
叶明宜微微抿着唇,把受伤的手藏进口袋,乖巧点头:“谢谢袁导关心。”
瞬间,她触碰到了一个陌生的瓶状物品,还有一根签子……
碘酒和棉签。
自己的空口袋里,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男人塞了这些?
口袋里的药品隔着衣物依旧灼烧肌肤,烫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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