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崔妩又搬回了这间屋子。
套间宽敞轩亮,对窗的梧桐如一穹绿盖,将日光筛漏,光斑明亮。
她坐在躺椅上,吹着山林间沥过的凉风,妙青在外头粘知了猴,枫红拿拍打晾晒着被子,崔妩翻了个身睡过去。
午睡醒来,妙青提着一个水桶那么大的筐子跑了回来。
“娘子!娘子!”
枫红拍打她:“嘘——别咋咋呼呼的,娘子还在睡觉呢。”
“怎么了?”崔妩揉着眼睛起床。
妙青把手里的宝贝筐子摆出来,给崔妩和枫红细数:“山里有几户人家,那些小孩爬树下水一等一的厉害,奴婢给他们糖吃,他们就把采摘来的野蕈、鲜笋、香韭、蕨菜嫩芽儿都给拿出来了,还有腌的野猪肉和一尾鱼呢!”
“都是些好东西啊,今天不吃就不新鲜了,”崔妩拳头一敲掌心,“枫红,去厨房把锅子和炭取来,妙青,去把银子拿给他们。”
“是!”
主仆三人忙忙碌碌,把房门一关,在屋子里吃起了锅子来,这个吃法最能体现鲜味。
但吃着吃着,妙青的兴奋劲儿下来了:“这么热的天……”
“是吧。”崔妩苦着脸。
“这么热的天……确实不该吃锅子啊。”枫红下巴上的汗滴在地上。
崔妩只穿了抹胸和半透的褙子,最是轻薄凉爽,将嫩笋咽下,她擦擦头上汗:“热死了!”
炭盆卖力煮着锅子,山珍在锅里咕噜咕噜地滚开,三个人齐齐发呆。
“娘子且等奴婢去去就回。”
妙青又鬼鬼祟祟地出去,把一大缸的冰搬了回来。
“尼姑们苦修,大夫人和二房都不敢用冰,冰就都是娘子的了,可劲儿用,别心疼!”
毕竟崔妩正替高氏“受罪”呢,云氏对她用冰也没什么意见。
风把冰块的凉意送满了整个屋子,三个人立刻舒坦起来,胃口也回来了。
妙青往嘴里塞肉,“这样,才不算辜负了美味。”
崔妩点点头:“这样的日子怎么不多来几天呢。”
水月庵因为闹鬼的事,来这屋子的人更是没有,云氏还吩咐崔妩不用到跟前伺候了,估计是怕沾了晦气。
正好让三个人
自在悠闲。
吃上了鲜美醒脾的山珍崔妩满足地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只怕自己再出门脸都要圆上一圈。
“明天吃什么呢?”妙青发着饭晕喃喃道。
屋檐和树盖将视野围成了一口井崔妩看见着青蓝的天空上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鸟儿。
她眨了眨眼睛。
想谢宥了。
莫名涌上来的思念像淡淡的山岚抬手就能挥散开又慢慢浮现。
山岚在这山里本就是无处不在的。
她的思念不多但无时无刻。
枫红:“娘子你在笑什么?”
崔妩笑颜更开:“吃了好吃的开心啊。”
妙青揉揉肚子:“我也开心的哈哈!”
到了入夜沐浴之后崔妩在凉榻上卧着绛纱袖轻笼如雾整个人慵懒又娇艳。
旁边重新摆了花瓶枫红给她擦头发妙青从瓷碗里捻洗好的葡萄喂进她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崔妩眯着眼睛惬意极了“高氏怎么样了?”
“佛经念到现在都没敢停嗓子哑得厉害今晚怕是都不敢睡觉。”
崔妩欣慰地点头:“她那么喜欢说话这回总算能一次说个够了。”
所幸搬去佛堂之后谢筱的病就慢慢好了。
高氏再不敢让他乱跑
闲话到二更崔妩困得眯起了眼睛打了个哈欠。
“困了?”
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崔妩顺着手望过去怔住了白天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表情有点傻愣。
枫红和妙青远远站着显然是谢宥示意她们别出声。
“怎么上来了也不说。”回过神来崔妩伸手拉他坐下“妾还以为是在梦里呢。”
枫红妙青知趣地赶紧退了出去。
谢宥把一个长木盒子放在一旁将她揽进怀里“明日休沐我得空就来看看不然怎会得知发生了这样的事。”
自崔妩和他闹过脾气两人“歃血为盟”之后关系就亲密了不少私底下亲近之举与日俱增。
崔妩委屈道:“你都知道了?”
谢宥低头
看她纳凉的衣裳肩头和整个手臂一览无遗道:“只一味贪凉别真染了风寒让人以为这屋子里真有鬼怪。”
她被夜风和冰鉴吹得手脚冰凉谢宥怀里还有夕阳的余温她忍不住蜷起手脚全窝了进去“病就病吧病了舅姑还能记得妾一点好呢。”
“净说胡话。”
“官人不信鬼神吗?”
谢宥说不信但仍要带走她:“今日城门已关明天一早你就随我下山我让别人上山来陪母亲。”
崔妩不肯:“若一走了之舅姑定要生气还会说妾吹枕边风蛊惑官人为我出头何况在这儿妾也没吃什么苦。”
“母亲还想说些什么?我倒要去问问她你何处做得不好为何如此薄待你。”
谢宥一路听老和尚说起水月庵的事只觉得荒唐又内疚。
自己娶她回家本该护着怎么任她被人欺负。
从前的事他多不知道又有崔妩阻挠着这一次他断不能坐视不管。
崔妩抿嘴笑:“可官人分明不信那些神鬼之说做什么非要带妾走?”
谢宥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虽然不信却不想将你置于这般处境。”
不想她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也可能是……即便神鬼的说法荒诞谢宥也会担心那个万一。
崔妩闻言脑袋都蹭到他肩上了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经此一程将来舅姑和二嫂还能念我些好”
何况还有一个崔雁没收拾她可不着急回去。
“那我在这儿陪你不然晚上你总想着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怕是不得好眠。”
“水月庵不留男客我阿兄来都得住崇德寺呢。”
为她做什么都被拒绝让谢宥眉头紧锁:“你难道不生气吗?”
这好像戳中了她的伤心事崔妩低下头“当然生气舅姑心疼二嫂一点也不心疼妾不过当初嫁过来时妾的身份就不合宜官人已经违背父母之命妾哪里还敢让你和舅姑生隙。”
这话格外落寞听得谢宥堵心。
他是知道自己的母亲的性子但为晚辈轻易不能开口指责只好努力对阿妩好些再好些。
“这几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不如我再请个外任
头去,不让你操心这些琐事了。
官家想让他去江南巡查盐务,谢宥想处置王家的事就去。
阿妩本就喜欢游山玩水,带着她,也好远离家中琐碎的烦心事。
崔妩倒摇头:“你心疼我些,我就什么苦都不怕了。
她可不走,季梁城还有大生意等着她做呢。
谢宥细细抚摸她的眼尾,“我娶你进门,何尝是想你吃苦的。
“妾知道,是为了当初的承诺,为了妾的名节……
他久久未说话,冰鉴外壁凝成的水珠滑下,滴落在盛水的器皿里的声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早已经不是。
“嗯?
“我娶你,或许不是为了什么承诺、名节……
只是愿意、喜欢,是崔妩给了他一个能去请旨的借口。
谢宥只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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