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被踩碎，那一瞬间单满是放松的。
呼吸更加舒畅，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舒展开，灵魂伴着身体似乎都变得轻盈起来。
以至于乐璨说出，U盘里面什么都没有的那会儿，他依旧还是恍恍惚惚的状态。
等理智后知后觉地回归，正对上乐璨勾起的嘴角，单满体验了一把从云端坠落的感觉。
果然，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直接摔死了他最后的那点儿侥幸。
无论将眼睛看向什么方向，单满总能够对上鄙夷不屑的眼神。像是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多看一眼都嫌刺目……
最是在意外界目光的人，在这一刻奔溃了。
众目睽睽之下，今晚本该众人吹捧的主角猩红了双眼。他自欺欺人地大力搓揉自己的脸侧，紧接着拉扯着高定西装的领子，将自己的耳朵捂住。
“不是的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欺骗者将自己困于臆想当中，试图挥舞着双手推开所有的言论和目光。
直到某一时刻，视线的余光捕捉到一角乐璨的脸。单满才猛地惊醒，接着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的稻草，死死盯紧了眼前唯一宣泄情绪的靶子。
“是你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为什么还没有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手掐了过来，它的主人双目圆瞪到凸起，额头青筋鼓起，往常撒娇卖乖的眼睛里盛满了毒液。
乐璨看似淡定地站在原地，缓慢抬眼将一切尽收眼底。
在外人眼里，他成竹在胸，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可实际上，迟钝无力的身体跟不上灵活的脑子，乐璨也很绝望。
就在指甲要剐蹭上眼角，他忍不住要闭眼承受伤害的前夕，一阵疾风嗖地从右侧方撞了上去。
嗙的一声巨响，简明朗和单满的第一次物理碰撞，以体格更为强壮的前者取胜作为结束。
乐璨隔着半步的距离，眼睁睁看了全程。包括单满是怎样被小牛犊子似的简明朗一头创飞，又一屁股栽倒在地上，狼狈地像是个四脚朝天的王八。
“噗——”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憋笑成歪嘴战神的人群里，喷笑声此起彼伏，最后干脆连成一片，“哈哈哈哈哈……”
乐璨缓缓吐出闷在胸口里的一口浊气，也清浅地弯了弯好看的眉眼。
笑到一半，突然一声“小心”从身侧传来。声音的音色很熟悉，正是之前主动向他询问是否要帮忙的年轻女性工作者。
乐璨下意识偏转身体，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没等向后撤的那只脚落在实处，一道刺目的白光刺破天空，当头扎了下来。
是刀！有人持刀进入了场内！
等看到刀下站着的那个身影，乐璨顿时心神震颤，“躲开！”
那个站位，两分钟前还站着他。不过因为帮他撞开了发疯的单满，现在那里站着的人却变成了——简明朗！
乐璨硬生生止住了后退的动作，双臂张开去勾身前的人。
行动被曝光，加上骤然发现刀下是惹不起的人，红眼砍人的凶手迟疑了。乐璨趁机用了全身的力气，拉开被吓懵在原地的简明朗。
而这时被对方阻隔的视线豁然开朗，他也看清楚了行凶人的脸。
狰狞凶恶的表情，爬满血丝的眼球，竟然是被遗忘在楼上的新世纪太监，渣男吕章平！
短暂的对视显然激起吕某不好的回忆，他双手握着刀子捅过来的时候，才因为用力过猛而眼前再次发黑的乐璨，心里止不住地开始后悔。
先前他跨步迈过半昏迷中的吕章平，两步之外就是价格昂贵同样沉手的台灯。
你说，他怎么就没有抄起家伙，给祸害遗千年的人渣再来一家伙？
奈何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乐璨也没办法穿越时空。
“刺啦”一声，有类似绢布撕裂的声音，小小地在身体里响起。痛感慢半拍被感知到，乐璨按向腰子的手摸到了温热的黏腻液体。
刀扎进身体的冲击，带着他向后倒去失衡的瞬间，视线的下落，让乐璨瞥见了被甩起来的右手。
那是一只不太好看的手。
它原本长着五根手指，虽然长满了粗糙的老茧但也还算修长。后来，在单满的撒娇和威胁下，吕章平切掉了它们中最常用的大拇指和食指。
不过刚刚乐璨也用仅剩三只手指的右手，一玻璃扎废了吕章平，算是礼尚往来了。
本就残缺的手掌中心，被碎玻璃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匆忙下楼之前，才刚擦干了鲜血用布条简单缠了一道。
现在，只是沁出血渍的布条，彻底被红色的鲜血浸透。
乐璨苦中作乐地心想：这个样子的手拿出去，估计能随机吓哭几个小孩。
任脑海里思绪翻飞，外界里也不过才过了短短几秒。
失重感之后，紧接着就是坠地。乐璨落地的前一秒，突然一左一右探过来两双手，险险架住了身形单薄的青年。
颠簸之下，乐璨忍不住咳嗽出声。包在嘴里的血液喷溅出来，接着一股一股的鲜红从青年的口里涌出，鼻腔里顿时塞满了血液独特的味道。
一个人一辈子不一定碰见一个法外狂徒。更多的，还是像托着他的服务员小姐和简明朗——明明只有一面之缘，依旧能够在生死关头伸出手来的热心人。
“咳咳咳……”
他还真是“中大奖”了，这辈子一下子遇到了两朵奇葩……
大概率人死之前是有感觉的，乐璨就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生机的流逝。
身体里触摸不到的，玄之又玄的东西，伴随着血液的溢出，慢慢从体内消失。很像是破了个洞的水球，不过，他也的确跟破了洞的水球没什么两样。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乐璨在死之前，也努力地善了一把。
“祝福你们，咳咳咳咳咳……”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面色惨白的太监渣男和绿茶小三身上，“锁，咳咳，锁死。”
耳朵边呼救声，惊叫声吵吵嚷嚷成了一锅粥，乐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他的听觉早于意识开始慢慢丧失，整个世界的音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调低。
过去的种种，宛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现。乐璨掠过自己平凡占大半的短暂人生，最后定格住的也是最重要的画面，是一只小的保险柜。
没什么特别原因，纯粹是因为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念想。
简而言之
——他没花完的钱。
从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慢慢打拼成了小有积蓄但依旧扣扣搜搜过活，另一种层面上的穷光蛋。
乐璨真的没办法忽视他一颗颗挑选，一个个掏钱，最后一粒粒储藏的珠宝们。
当然，受限于他的钱包，这些珠宝都不是什么稀有品质，顶级无瑕的宝贝。
但那是什么？
那是他没花完的钱！没花完的钱！！没花完的，钱！！！
乐璨就这么卡着一股怨气，陷入了深沉永久的黑暗中……
……中，个鬼啊！
整个过程估计还没过三秒，乐璨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力，揪着他软绵绵的灵魂，狠狠地拖拽向了某个未知的方向。
灵魂被揪变形的乐璨：“……”
不是，你礼貌吗？
还没等张开薛定谔的嘴巴吐槽，仿佛洞悉他什么想法的神秘力量，抡圆了隔壁，瞄准了个方向就给乐璨丢了出去。
过山车坐过吗？从最高处俯冲向下，整个身体被抛向半空无法自控，这就是乐璨唯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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