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谢崇那般的权衡之术,最厌世家权臣掣肘,他先借西南动乱削藩夺权,今有故技重施借着引凤台和立后一事整肃朝纲,为帝位扫除悬于头上的最后一丝阴霾。
这才是他谢宵啊~
她早已不再是当年因他一句情话,就羞红了脸的成星河,最重要的是她早就不信他。
成碧暂居献贤殿养胎,温泽日日叩门,她日日不见,终于他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跪了一天一夜,才换来她的一面。
殿外被谢宵移植来的莲荷,枯了整整半塘,阮显原想让花容司再为她送来些秋菊添色,成碧却独爱那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硬是不让宫人料理,倒显得光秃秃的献贤殿秋意正浓。
温泽见到成碧时,她一改往日青碧,穿了一身赤金色满绣凤尾蝶的碧霞罗,曳地的罗翠软纱,鬓角只用了白玉华胜束发,却见俊目流沔,尽态极妍,婀娜雍容.
即便现如今未行封后大礼,未祭宗庙社稷,谕旨已印发四海,纵使群臣非议,她已重是他的妻,是宸宫,是大渝最至尊的女人。
成碧眸若一泓清水,手里捧着一卷佛经,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她有孕不过月余,娇娆的身躯下却见微微隆起,颇有规模的小腹,实在让人惊愕。
她察觉到他异样的眸光,下意识敛了裙摆遮掩,她腹中孩子生长速度惊人,她这几天常用身子乏力搪塞圣女艳秾,谁也不知她身上异样,但眼下相瞒却是瞒不住了。
“怎会如此?”他急忙上前为她诊脉,明明之前她喝着龙血,只差找到族中那不慎丢失的昆仑暖玉,她便还阳有望,眼下她容色虽好,但内外却一块虚空。
眼下她虽能摸到脉搏,但气若游丝,脉象虚无,若不仔细甚至都把不出来,她却言笑晏晏让他坐下。
甚少见他这般疾言厉色:“为何不早早告知我?你腹中的孩儿正在吸收你的精气,侵蚀你的骨血……”
她也略同岐黄之术,自然明白她这数日的变化,如此下去她和腹中孩子只能一死一生,若不是靠着谢宵每日送来的那碗龙血苦苦支撑,咬牙切齿,如今早已一尸两命。
她想,她可能熬不到孩子出世……
“阿韧我瞒着旁人,唯有你是与我一母同胞,血肉相连,求你帮我保下它!”
成碧被诊出有妊不过月余,但小腹鼓凸仿佛寻常妇人五月,照此下去据她临盆甚至不出两月,任谁见了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现在是“活死人”,腹中所怀更是“鬼胎”,是男是女,是人是鬼皆是不定,寻常人不将她当成恶鬼喊打喊杀,扬灰挫骨已是仁慈,世间伦理又怎会容许她生下这么个半人半鬼的妖物。
但她非要以命相筹,要挟所有人倾其所有来谋一场豪赌,她就是要他们都输!
“你就这么想生下这个孩子?”
成碧神色黯然,苦笑道:“他既然要还,总要还个彻底。反正这孩子生不生,我早是已死之人,又何足畏惧!”
她是景帝谢宵的元后,她腹中的孩子自然是大渝最得天独厚的储君~
“纵使你死……”温泽双眉紧蹙,拿她甚是无可奈何:“你便笃定你腹中骨肉能活?”他毕生所愿无非就是家人俱在,洗脱冤屈,他想方设法让她再世为人,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亲姊手足白白送死。
偏偏她性子随了昭训皇后如此刚烈,认死理又容不得沙子,执拗起来让人恨得牙痒痒。
此刻谁的宏图大计,谁的难言之隐,她一概不听一概不信,朝中内外宸宫上下所有人都不希望她生下这个孩子,送到献贤殿的吃穿用度哪怕阮显和折竹查了又查,审了又审,但总有漏网之鱼。
红花、麝香、马齿苋……众人各出奇招,成碧这才长了大见识,何谓杀人不见血,那些缠了脏东西的物件都被她笑着受用,看得旁人却是胆战心惊。
每日各种汤汤药药入肚,一碗不落,喝得寝宫里生生熏出个草药味,即便如此那献贤殿里一如往常,还是没有什么滑胎落血的消息传出宫禁。
成碧闲来无事也爱听宫人墙角,闻此言不免多了几丝笑容,想来活死人那为数不多的好处便落在了这处,她这身子如今只受用龙血,那些安胎药隔靴搔痒,慰藉人心罢了。
不多时,尚宫局将赶制出的皇后朝袍送到了献贤殿,却见她小腹翩翩,又要折回返工。
此时阖宫上下才知献贤殿那位继后早已有孕多时,陛下金屋藏娇,恐筹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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