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姜子循紧急调来京城街道司的三百军士,一个半时辰后,好不容易才扑灭明火。
场上焦黑一片,断木残梁堆成了山,空气里满是刺鼻的焦糊味,军士们举着火把,争分夺秒清理废墟。
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在这样的大火里,存活的几率微乎其微。
秦信睁眼时,天还未大亮。
一支残烛在床头摇晃,火光微弱,却刺得他下意识闭眼。
“总督!您醒了!”冯简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急切,“身上哪里有不舒服吗?”
“冯简,”秦信牵了牵嘴角,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我做了一个……很离谱的梦,竟梦见将军被困在火里,房子塌了,把他压在下面。”他摇摇头,像是要甩掉那荒谬的画面,“定是这些日子太累了。等将军回来,我得好好歇……”
“总督!”冯简叫道,语音哽咽,两行泪突然从眼中涌出,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秦信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他直勾勾地盯着冯简,眼珠一动不动。
那些被潜意识强行压下的记忆碎片,带着巨大的力量,轰然撞破了他自欺的屏障。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火!
倒塌的房屋!
他急促地吸着气,喉头剧烈滚动,嘴唇张开。
见此情景,冯简心脏一下子缩紧,头皮发麻,几个时辰前火场边总督那撕心裂肺的嘶喊似乎又回响在耳边。
然而,床上的人这回并没有叫出声,或者是没来得及叫出声,他突然发起抖来,全身肉眼可见地颤动,上下牙关相碰,咯吱咯吱地一阵阵响。
“将军救……出来……了吗?”短短一句话,被牙关的碰撞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冯简低下头,忍着悲伤:“还没找到将军。”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冯简伸手去搀扶,却被他一掌推开。
他连滚带爬跌下床榻,只着中衣,赤着脚,披头散发,踉跄着冲向门外。
冯简抓起外袍和鞋子,慌忙追了上去。
晨光熹微,天边刚刚露出一点鱼肚白。
秦信沿着一条青石路往前跑,耳中“轰轰”作响。一些声音消失了,又有一些细微的,甚至根本不可能听见的声音无限扩大。心脏的跳动,血流在体内的奔腾,像急促敲打的鼓点,像震耳欲聋的惊雷,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沉。
那一声一声,都在叫着:
六航!
六航!
六航、六航、六航!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在眼前一一闪过。
这一景一物,都是秦信无比熟悉的——在此之前,他曾来过无数次,改造园林,修缮楼阁,布置房屋,满心期待地等待这里的主人归来。
当那片跳动的火把光芒刺入眼帘的瞬间,秦信眼前骤然一片血红,那火把似乎都化作“劈里啪啦”熊熊燃着的火焰,扑面而来。
他一阵眩晕,捂住脑袋,狠狠咬破舌尖,尖锐的刺痛强行刺穿混沌,他拉回涣散的意识,继续朝前奔去。
看见了。
一片焦黑的、狰狞的废墟。
那座王府里最宏伟的楼阁,在迎来主人的第一晚,烧成了一片废墟。
残垣断壁,焦炭碎石。
一簇簇浓烟冒从深处腾起,显然底下还有余火。
军士们吆喝着搬运巨大的焦木和笨重的家具,每一次动作都扬起漫天灰烬,将整个场地笼罩。
其它鸟雀早已惊走,唯有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傻鸟,固执地盘旋在废墟上空,发出“啾啾”的哀鸣。
秦信僵硬的视线扫过忙碌的军士,缓缓落在废墟边缘沉默的人群上。
姜子循、谢思礼、裴祥光、应匡、武成、迟非晚……在京城的,都来了。
他如木偶般僵直着身体,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机械地走上前。
人群无声地分开一条路。
三具尸体并排摆在地上。谢思礼和陈大夫蹲在一旁。
冯简追上来,为主子披上外袍,套上鞋子。
秦信像失去魂魄,任由冯简摆布,他死死盯着三具尸体,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姜子循走到他身侧,脸上尽是一夜忙碌的疲惫之色,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总督,这是刚才挖出的尸体。”
他指向第一具尸体的右臂,那里依稀可见小半块红色半月形刺青,“谢执法比对过,位置、形状都与斩月楼标记吻合。”
他又指向第二具,“陈大夫判断此人三十余岁,右臂上烧得看不清是否有斩月楼刺青,但和前一人佩剑样式相同,剑柄的雕刻出自同一工艺。”
应匡在一旁低声补充:“陈大夫说,此二人都是被重刀所伤致死,应是将军杀的。”
陈大夫正在检查第三具尸体,这具尸体烧毁最为严重,面目模糊,武器遗失,右臂上和第二人一样,漆黑一片。
好一会后,她停下动作。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死者二十来岁,”陈大夫神情凝重,“致命伤在喉部,被火痕掩盖,难以辨别被何武器所伤。右臂骨骼较左臂稍稍增粗,骨质变硬,小指掌指关节有顶珠茧,生前惯用武器,应是……重刀。”
“二十岁?重刀?”武成脸色煞白,“陈大夫,这、这确定吗?”
陈大夫用棉布擦拭着手指,花白的眉头紧锁,黯然地摇了摇头:“武将军,这样基本的探查,我不会出错。”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泥沼,沉重地压在每个人胸口,令人窒息。
一向圆滑的迟非晚此时也没出声活跃气氛,她眼神呆滞,无意识地缓缓转动手腕上的玉镯。
应匡抓着长髯,扯断好几根胡须,他却一点没感觉到。
裴祥光左右望望,率先打破沉寂:“那就是说,他可能是将……”最后一个“军”字尚未说出,一双猩红涌动的凤目陡然盯向他,骇得他倒退了一大步。
秦信转回头,俯身拂开覆在尸体左臂上的碎布,接着蹲下,手指颤抖地按在尸体左腕上方约四寸处,抹去其上沾染的灰烬。
他眼睛死死盯着,仿佛要将那处看穿。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没有。”
听见蹲着的人哑着嗓子吐出的两个字,众人都莫名其妙,谢思礼问道:“没有什么?”
“没有红痣,不是六航。”
“红痣?”姜子循一愣,顺着看向尸体手臂那处,神情有点异样,“总督是说,将军左臂此处,有一颗红痣?”
“没有红痣,不是六航。”秦信没看任何人,眼帘低垂,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比起回答姜子循的话,更像是在自语。
姜子循正要再问,就在这时,两名军士又抬着一具新挖出的尸体过来,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陈大夫才一上手,就道:“是个女子。”
一片劫后余生般的吐气声响起。
然而,这只是漫长煎熬的开始。接下来的三天,众人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提起。
所有人都在废墟中拼命挖掘,第五具、第六具、第七具……尸体被不断抬出。
日头升起,攀至中天,又缓缓沉落。
火把重新点燃,照亮夜空。
一天,又一天。
第三天下午,废墟终于被彻底清理干净。
军士们抬着最后一具焦尸朝着秦信走过来,带着哭腔喊道:“总督——!”
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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