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玉一股脑儿地将婉竹抱进了外书房,吩咐了静双去请太医,又让丫鬟们取了热水和煮了参汤来。
一时间书房内忙的兵荒马乱,让性子懒散的康平王都生出了几分急切之感。
他这个外男不好与婉竹同处一室,瞧见齐衡玉紧盯着婉竹不肯挪放的目光,便知他这位好友今日是没有空闲陪他下棋了。
康平王识趣地寻了个由头离开了齐国公府,一回府便遇上了自己的胞妹清竹县主。
空荡荡的庭院里左右无人,只有遍身绫罗的清竹县主挺立其中,一眼觑见了乘兴而来的康平王,便拿软帕压了压眼睛,哀怨婉转地唤了一句:“哥哥。”
康平王真是怕了自己的这位胞妹,想装聋作哑却又被清竹县主堵了个正着,只能哀叹一声道:“你的婚事由陛下做主,你就是喊破了头也没用啊。”
清竹县主爱恋齐衡玉,一门心思只想着早日嫁去齐国公府做齐衡玉的续弦,情.爱当头,连太子妃这般至高无上的殊荣也不愿要了。
康平王摇了摇头,觑见胞妹泪意涟涟的美眸,气恼裹挟着无奈,一点点地漫上心头。
“都是母后太宠着了你了,纵出了你这一身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性。你别忘了,陛下是天子,太子更是未来的天子,你敢抗旨不尊,是想让我们整个康平王给你陪葬吗?”
康平王板着脸数落了胞妹一通,却见天不怕地不怕的清竹县主根本没把他的这番话听进耳中,反倒是陷入了更为深切的执拗之中。
“为何人人都能喜欢齐小公爷,偏偏我不可以。哥哥与齐小公爷也是至交好友,怎么就不愿意为我美言几句?”清竹县主多年情.潮难解,一时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竟当着所有仆妇小厮的面滚下泪来。
堂堂一个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动不动将爱恋一个男子挂在嘴上不说,更是罔顾皇家的颜面,将自己的未来夫婿太子视若敝帚。
纵然康平王怜惜唯一的胞妹,此刻却也不得不改换上了一副肃正的面容,不由分说地便打断了清竹县主的疯言疯语。
“够了。”
素来风流不羁的康平王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杀伐果决,他蓄着怒意的眸子紧盯着清竹县主不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若是在这样疯疯癫癫下去,别怪哥哥我翻脸无
情。”
清竹县主被康平王冷厉的态度吓了一跳,尚在怔愣之时,便见康平王已俯身在她耳畔说道:“别忘了你我的母妃是如何死的,你再这样闹下去,早晚也会和母妃一样。”
这话将清竹县主砸懵在了原地,好半晌才拢回了思绪,只是此刻康平王已背手走远,好似是不愿意再与她这个妹妹多费什么口舌一般。
清竹县主这才忆起自己死了许多年的母妃,当初不过是太后跟前说错了几句话,便明里暗里被后宫的人磋磨了起来。
母妃生性胆小,被吓得郁结于心,挣扎了半年后便撒手人寰。
此后的太后或许是心存愧疚,又或许是为了堵住外头的悠悠之口,将康平王和清竹县主记在了她的名下,荣华权势毫不吝啬地赏赐了下来。
或许是这些年活的太顺风顺水,让清竹县主忘了她孤独惨死的母妃,忘了那九天宫阙里的贵人是何等冷硬无情的心性。
她仰头凝望着璨然的天色,到底是把眼中的泪意咽了下去,转眼间便对身边的丫鬟们说:“好了,扶我回院子里休息吧。”
*
送走了康平王后,齐衡玉枯坐在玫瑰纹扶手椅里,与神色不算舒朗的婉竹大眼瞪着小眼。
鲁太医今日在宫内当值,来看诊的是他近段时日新收的小学徒,他踩着日光而来,身形显得极为瘦弱,走进外书房时无意瞥见了婉竹的清柔芳姿,眸中掠过一抹惊艳。
如此细枝末节的动作,却还是被齐衡玉纳进了眼底,他蹙着眉审视着这位稚嫩的新太医,脸色已显得格外黑沉。
“去抬插屏来。”他的冷声吩咐打断了那小太医的思绪,也让廊道上候着的静双与落英不自觉的地抖了抖身子。
鲁太医时常为婉姨娘看诊,起先还要隔着软帕和插屏看诊,后来却是摒弃了男女大防,撤走了插屏和软帕。
如今这位面生的小太医来为婉姨娘看诊,又不知怎么触怒了齐衡玉,竟是要小厮们把插屏都抬了出来。
苦等了一刻钟之后,那位战战兢兢的小太医才顶着齐衡玉灼灼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替婉竹把了脉。
好在婉竹的脉象一切康健,只需她放平心态,切勿再劳神忧思,这一胎便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
齐衡玉赏了小太医些银子,待
他写下药方后便让静双领他出了齐国公府。
跨出齐国公府的门槛时,那位小太医才敢拿起衣袖擦拭了自己额角的细汗,回身朝静双行了个礼道:“多谢。”
静双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便揶揄他道:“你可比你师父胆小多了,我们世子爷又不会吃人。”
那小太医却是一个劲地摇头,脑海里回忆着方才齐衡玉瞪向他的狠厉目光,霎时连什么话都不肯说了,提着药箱便钻上了回府的马车。
*
而外书房里的齐衡玉与婉竹却还在无声的对峙。
丫鬟们走到耳房去为婉竹熬药,落英则装聋作哑地走到了廊角,生怕会扰了一墙之隔内主子们的安静。
婉竹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上,身前的四角青铜鼎里正拂起缕缕烟袅,淡雅的茉莉花香,不呛鼻也不浓艳,最适宜让孕中之人安神。
她甚少来外书房寻齐衡玉,可如今仔细地环顾一番,却觉得这书房里角角落落里透着些她和如清的痕迹。
譬如说翘头案上摆着的那一副歪歪扭扭的字画,便是上一回如清在莲心院的方桌上乱涂乱画写下来的,本是孩童率真心性,谁曾想会被齐衡玉裱成字画。
再就是博古架上的绣球和双陆棋,内室里还摆着一套崭新的叶子牌——上一回齐衡玉非要陪着婉竹玩双陆和叶子牌,结果被丫鬟们杀了个片甲不留,闹出了好些笑话,他便偷偷在外书房里苦练技术。
婉竹将这点细小的痕迹尽收眼底,这段时日堵在心口的郁结好似也如眼瞧烟烟袅袅的青烟一般消散淡去。
不论别的,齐衡玉比这世上大多的男子都要顾念情.谊,如清有这样的爹爹,也不必担心将来出嫁后受婆家欺负。
她含笑望向齐衡玉,将他面如冠玉的脸庞纳进眸中,视线交汇的时候觑见了齐衡玉飘忽不定的视线,她便问:“爷还生我的气吗?”
悄然且平静的一句话,仿佛这半个月的冷战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齐衡玉却是做不到这般淡然,婉竹的一颦一笑既让他心思飘动也让他分外煎熬,揣摩半晌后,他答:“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比起生气,他只是认清了自己在婉竹心里的地位,所以不可自抑地伤心罢了。
婉竹在他心里排着至高无上的地
位,可他在婉竹的心里却是无足轻重的人。
这怎么能不让他伤心难过?
他只是不愿意在婉竹面前露出哀伤的一面,便只能以冷硬的面色来掩盖波澜壮阔的心绪。
婉竹特地赶来外书房,软硬兼施地见了齐衡玉的面,便做好了打算要与他冰释前嫌,如今四下无人她干脆便从软椅里起身,一径走到齐衡玉跟前。
“爷许久不来瞧我,可是被外头的妹妹绊住了脚?”婉竹歪着头打量齐衡玉,虽是有意作出了一副吃醋的娇憨模样,却是难以遮掩眸子里的一派平静。
齐衡玉冷不丁地就想起了康平王闲时打趣他的那一句话——身处低位的女子即使不爱一个男人,也要花一辈子的精力和心思在这男人身上,既如此,何必去纠结那女子的真心。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何必拘泥于真心不真心?单单是比天还要高的权势就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了。
这话粗俗又直白,以最简单的方式揭开了齐衡玉与婉竹的矛盾。
他要爱,婉竹却只想要安稳的日子。
齐衡玉不知晓是否是他贪图的太多,亦或者是婉竹冷清冷心。
只是此刻婉竹已经向他递来了台阶,他若是不肯下,那这长达半个月的冷战就会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
齐衡玉苦笑一声,不敢去触及婉竹刻意讨好的目光,只是伸出手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告诉她:“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这温情的拥抱仿佛把所有的不虞和伤心都撂下不提了一般,一个不再追问爱不爱,一个也不再放下身段讨好。
赶回外书房的静双透过轩窗瞧了眼里屋的动静,回身便笑着与落英说:“谢天谢地,这两位主子总算是重修旧好了。”
落英也笑着答道:“是了,前段时日我们在爷跟前一点差错也不敢有,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胆战心惊。”
自这一日过后,齐衡玉便照旧宿在了莲心院,早膳和晚膳都陪着婉竹一起用,休沐时也窝在莲心院陪着女儿玩闹。
婉竹临盆前的一个月,西院里的段嬷嬷不知花了多少银钱买通了二门上的婆子,将杜丹萝病重的消息送到了朱鎏堂。
齐老太太察觉到了这段时日宫里的贵人们对齐国公府的冷待,本就担心陛下因齐衡玉与杜丹萝
和离一事迁怒齐国公府,听闻杜氏病重的消息更是愁白了头发。
“还是要去请鲁太医来为她看诊,总要把这一年拖过去才是,外头的人可到处都在传衡玉的闲话。”齐老太太让秦嬷嬷去挑件私库里的药材,也不拘是不是百年的人参,一并送去了西院。
闹腾一番之后,杜丹萝的病势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虽则改不了她痴傻的模样,好歹保下了一条命来。
只是段嬷嬷“忠心为主”的举措隐隐暗合了齐老太太的心思,又因为齐衡玉不大管内院里的事务,李氏因齐国公的一巴掌死了一半的心,齐老太太便管起了事。
她不想让杜丹萝死,只想挪个僻静的院落让她就这样“痴傻”下去。
所以她也渐渐地放开了对段嬷嬷和杜丹萝的监管,允许段嬷嬷走出西院,领份例外加更方便的照顾杜丹萝。
自从杜丹萝失势之后,关嬷嬷便私底下塞给了双菱一大把银子,虽没有法子替她弄来卖身契,却能替她安排好出府后的生路。
只是双菱却有颇多顾虑,只认定了自己在外头过不了像在齐国公府里一样的富庶自在的日子,便仍是待在了齐国公府里做活。
婉竹特地给她安排了个钱多事少的活计,逢年过节的赏赐更是比旁人加厚了两分,若是她安分守己,这一辈子也能和和稳稳地过去。
可不巧的是,自从段嬷嬷走出了西院的这一番小天地之后,便时常去双菱做活的院落里寻她,起先只是一声不吭地做活,后来却是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强硬地闯入了她的寮房,掰开了她的嘴把一粒丸药塞进了她嘴里。
段嬷嬷落到今日这等落魄的局面,也不曾想着得个善始善终的好结局,只想着出了如今的这股恶气才是。
双菱被她打的脸颊红肿不已,又被她攥着喉咙压下了一粒不知是什么玩意的丸药,心里又胆怯又惶恐,一时便捂着脸痛哭出声。
段嬷嬷忙上前去撕扯她的头发,嘴里还不忘骂道:“下贱的小蹄子,叛徒,你不得好死。”
双菱正万念俱灰的时候,寮房外却响起一道清丽的嗓音,似春风拂面般的笑意,倏地便让段嬷嬷收住了痛打双菱的动作。
须臾间,月姨娘已娉娉婷婷地走进了寮房,素白的脸蛋上洋溢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柔意,她蹲下身子以
水葱似的柔荑拢了拢双菱散乱的发丝,似怜惜般地说道:“既做了叛主这样的事,就该知晓自己的下场才是。”
温温柔柔的人嘴里说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吓得双菱浑身止不住地发颤,一时想逃,却瞥见寮房外尽是月姨娘的人手。
她无处可逃。
*
李氏近来食欲不振,整日里窝在惊涛院的一亩三分地里,不是坐在榻上默然垂泪,就是睡在铺上不声不响。
俨然如一只失去了生气的木偶娃娃一般。
朱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私底下与百蝶和百灵说了好几回齐国公的不是,“谁家的夫君这般不敬重自家的正妻?像杜氏那样自己德行有亏的就罢了,咱们太太可是为他生儿育女、侍奉婆母、管家理事,不曾有过懈怠的时候。”
百蝶也嘟囔着嘴道:“自那日至今,国公爷连瞧都没来瞧太太一眼,可真是狠了心。”
因李氏的郁结于心的情况加重了几分,朱嬷嬷只好去请齐衡玉商议个法子,鲁太医也为李氏诊治过,却诊治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外几个太医也说太太这是心病,这世上最难治的就是心病。
齐衡玉早听闻了齐国公扇了李氏一巴掌之事,他也去寻了齐国公,只是齐国公却百般推脱着不肯见他。
他又实在不屑于硬闯月姨娘所在的月华阁,如此,也只能苦劝李氏自己想开一些。
左右往后她都不必再靠齐国公颐养天年,便当他是个死人就好。
这一回齐衡玉火急火燎地赶去了惊涛院,进屋后听朱嬷嬷说了李氏的状况,一时便蹙起了眉宇,问道:“齐正当真一回都没来瞧过母亲?”
如今他连爹爹都不愿意称呼了,只口称齐正的大名,若是让齐国公本人听见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是非来。
此刻的朱嬷嬷对齐国公也多有不满,便没有出声劝解齐衡玉,而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可不是嘛,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咱们太太在他心里只怕是还比不过一个有体面些的仆人。”
这话可谓是戳到了齐衡玉心中的伤疤,小时候因为齐正对李氏的不喜,他们母子吃了多少苦?
齐衡玉气冲冲地走进正屋,抬眼便见李氏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榻边,听得他走来的声响后,才浑浑噩噩地抬起
头,唤了一声:“衡玉。”
“母亲。”齐衡玉顿觉心酸无比,撩开衣袍走到李氏身旁,说话时眉宇里尽是愁绪,“你若实在觉得委屈,便与齐正和离吧。”
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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