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下来的第三日,齐老太太便开了祭坛向齐家的列祖列宗禀告了齐衡玉有后的喜事,因齐国公齐正连着好几日与友人们厮混,齐老太太寻不到他的身影,便索性由她自己来为孩子取名。
因如清这个长姐的名字在前,齐老太太为了遵循“如”字辈的取名规例,便给玄孙取名为“如净”。
如净出生后的待遇远胜自己的姐姐如清,单单是伺候他的四个奶娘,便都是齐老太太从自己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嬷嬷。
如净也不必像如清一般日日夜夜地吐奶,齐老太太早已叮嘱鲁太医调制出了不伤及婴儿身体的止吐汤药,让奶娘们一日三餐地饮下,供如净调养身子。
齐老太太重视长房玄孙,早早地便把如净的名字添上了族谱,还让仆妇们去左邻右舍分发喜钱,喜意溢于言表。
李氏虽疼爱如清,可到底是更重视男丁香火,私下里已与朱嬷嬷商议过要把嫁妆里的店铺和田庄都记在如净名下。
齐国公府上下都为了如净的诞生而无比高兴,除了整日昏昏欲睡的婉竹,这一回的生产几乎等同于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婉竹能保下一条命来已是万分不易,齐衡玉担忧她的状况,便从玄鹰司司正那儿讨要了十日的休沐,时时刻刻地待在莲心院内。
那玄鹰司司正即将要告老还乡,陛下有意在齐衡玉这一批人里挑一个得力干将做下一任的玄鹰司司正。
齐衡玉屡屡立下大功,这司正一位分明是非他莫属,可他休沐的这十日里,陛下却委任高进去查调京中贪墨一案。
高进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行事沉稳有章法,只是比齐衡玉少了几分杀伐果断的锐气,此番齐衡玉不在,他顶着陛下的期盼将贪墨案查办的水落石出,也由此入了陛下的眼。
齐衡玉却是一无所知,且于他来说,此刻再没有比婉竹更要紧的事,除了要让婉竹养好身子之外,他还要仔细查探这麝香、甲香的来源。
莲心院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们都对婉竹忠心耿耿,且这些丫鬟们都是齐国公府的家生子,谁也不敢赌上全家人的性命来暗害婉竹。
那便只能是外头院落里的人寻空钻进了莲心院,将那麝香一物放在了婉竹唾手可及的地方。
思及此,齐衡玉便怒不可揭地吩咐关、张两
位嬷嬷搜查全院,无论身份、无论亲疏,大小丫鬟、仆妇们的箱笼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关、张两位嬷嬷都不能例外。
只是这般事无巨细地搜检之下,却也没有查出一星半点的异样来,齐衡玉便只能让丫鬟们回忆这一个月里莲心院的异常。
譬如说旁的院子里的丫鬟为了什么事赶赴莲心院,待了多久后离去,是否送上来什么糕点、茶水之类入口的器物。
自婉竹怀孕之后,丫鬟们便打起了十二分小心,伺候婉竹时丝毫不敢懈怠,入口的东西更是要以银针试探,再由弄药理的嬷嬷们查验一番。
这段时日里只有李氏身边的百蝶送来过滋补身子的燕窝,且婉竹因食欲不振的缘故还赏给了关嬷嬷服用,除此以外再无人来莲心院送过吃食。
关嬷嬷蹙着眉瞥了一眼忧心忡忡的齐衡玉,便道:“回世子爷的话,姨娘对自己入口的东西十分小心,即便那幕后之人想要做些手脚,只怕也无计可施,倒是在穿戴一物上有可能出了纰漏。”
她这话也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齐衡玉立时让人去查验婉竹的衣衫和首饰,连带着敷脸的玉容膏也不肯放过。
闹腾了一场之后,却仍是没有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这时碧珠倏地跪在了齐衡玉身前,顶着他怒意凛凛的面容,哽咽着说道:“求爷饶恕奴婢的罪责。”
这骤然一跪也让齐衡玉心生疑惑,他立时望向了碧珠,蹙着眉问:“你何罪之有?”
碧珠朝齐衡玉磕了个响头,说出口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颤抖,仿佛是惊惧到了极点的人才会生出的怯意。
她秉性聪慧,从婉竹突然难产一事中便瞧出了几分端倪,且她又眼睁睁地瞧着齐衡玉因婉竹而泪洒当场、神魂皆失的癫狂模样,心里愈发害怕。
害怕也好,明哲保身也罢,碧珠心里总是感念婉竹往昔的好处,便向齐衡玉禀告了她的“发现”。
“近些日子以来,姨娘处处都十分小心,那歹人应是没有机会近姨娘的身,只有……只有……”碧珠瞥了一眼齐衡玉,讷讷地不敢往下说。
齐衡玉也一改方才居高临下睥睨着碧珠的模样,而是满脸急切地追问:“只有什么,有话就快说。”
他沉下了脸,神色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碧珠便只能战战兢兢地将自己未说出口的话语和盘托出,“奴婢疑心是双菱送来的那几条绺子出了差错。”
齐衡玉望向关嬷嬷,还不曾发问的时候,关嬷嬷便已答道:“双菱从前为姨娘所用,后来……后来姨娘便将她分派去了一处僻静的院落,时常给她赏赐和吃食,双菱也感念姨娘的大恩,便做了绣活来回报姨娘。”
说到此处,关嬷嬷也陡然忆起婉竹生产前的那个黄昏,她陪着姨娘在庭院里散步消食,丫鬟们说说笑笑,并把头上的珠花递给了婉竹瞧。
婉竹被绣艺精巧的珠花夺去了目光,便将那珠花放在手心里仔细地把玩了一番。
关嬷嬷回忆了一番,骤然冒出的念头激得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她白着脸望向齐衡玉,带着哭腔说道:“定是那珠花上的绺子出了差错,可姨娘待双菱不薄,她为何……”
余下的话关嬷嬷却是再难说出口,双菱本就做过叛主一事,再背叛婉竹一回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齐衡玉慌忙让人去查验碧珠妆奁盒里的珠花,那懂医理的嬷嬷一闻,便对齐衡玉说:“回世子爷的话,这珠花上头的确是有些麝香的气味。”
话说到此处,婉竹难产一事的真相似乎已然水落石出,双菱“恩将仇报”,费尽心思地在绺子上撒了些麝香,婉竹一碰就动了胎气。
关嬷嬷也蹙紧了眉头,将那珠花放在鼻间轻嗅了一回,她问:“这珠花,我好似在别的地方也瞧见过。”
这一回忆,她本就忧烦的心绪愈发愁怨不已,便见她慌慌张张地让人去请唐嬷嬷。
等了一刻钟之后,头上簪着珠花的唐嬷嬷便一脸疑惑地走进了正屋,还不等她下跪行礼的时候,关嬷嬷已如疾风骤雨般奔至她身前,指着她鬓发间的珠花问:“这可是双菱送你的珠花?”
因双菱的绣工分外精湛,莲心院上下都十分喜爱双菱亲手所缝制的珠花,非但是唐嬷嬷有这珠花,连伺候如清的丫鬟头上也有。
关嬷嬷恍然大悟,总算是明白了婉竹难产的真正原因——这麝香几乎把她包围了个彻底,日积月累地影响着她,才会催使难产这样的悲剧。
差一点,差一点点姨娘就要熬不过这一关,一尸两命,如何不让人后怕?
齐衡玉也并非责问唐嬷嬷,他只
是让婆子们把这些戴过珠花的丫鬟和嬷嬷们关押到了厢房,并让张达等人严加看守。
齐衡玉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且他将婉竹视若生命,既有人明晃晃地想要置婉竹母子于死地,那便无异于在他心口的要害处捅上了几刀。
即便此刻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婉竹,也能时时刻刻地将婉竹纳进自己的眼中,可他还是害怕的厉害,那一日婉竹几乎脱力死去的悲惨景象还断断续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太过惨痛,以至于他不敢再去回忆。
“既是有人不愿意过安生日子,那我也不必再手下留情。”许是愤怒到了顶点,齐衡玉不怒反笑,从桌椅里起身时脸上还甚至催出了一抹薄冷的笑意。
关嬷嬷只觉得通体胆寒,既恼怒双菱的心机深沉,又忍不住为婉竹而伤心痛苦。
齐衡玉走出莲心院去“永绝后患”,关嬷嬷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婉竹,瞧着她虚弱不已的面容,便忍不住捂着帕子哀哀戚戚的哭了一场。
*
双菱得了月姨娘送来的解药,就着水服下后,便躲在自己狭小的寮房里痛哭了一场。
她生来是个奴婢,本就该低人一等。可偏偏上苍给了她百里无一的绣衣天赋,旁的绣娘要花上几个月功夫才能精通的技艺,她却只要一个月。
奈何杜氏不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她耗费精血制成的双面绣在腌臜阴险的计谋下变成了一堆垃圾,正如她这短暂悲哀的一生一般。
无论她付出怎么样的努力,无论她是否心甘情愿地为主子们做事,她都没有选择。
伤心一场之后,双菱便觉得喉咙口无比干涩灼烫,她从通铺里起了身,意欲去木桌旁为自己倒上一杯水。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镀着满身阴寒而来的齐衡玉一脚踹开了她的寮房屋门。
双菱愣了一拍,而后那一股自心口迸发出来的惧意便迅速地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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