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丹萝冰冷刺骨的话语在寂寂的夜色下显得尤为清晰。
齐衡玉扶着李氏的手一僵,抬眸间错愕地望向杜丹萝,临到喉咙口的话语如黏在喉骨上一般难以出口。
杜嬷嬷被杜丹萝的话唬得脸色一白,也顾不上什么主仆尊卑,只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袖袋,隐隐向她皓腕上施力,“夫人是气急攻心才说错了话,您与世子爷乃是圣上朱笔亲批的婚事,如何能轻易和离?”
李氏与李苑馨也慌了神,一个自恃婆母身份不好向杜丹萝低头,李苑馨便上前一步握住了杜丹萝的柔荑,放低了身段道:“都是馨儿不好,惹了表嫂生气。表嫂和表哥是京城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连馨儿也盼着日后能与夫君像表哥表嫂这样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呢。”
她笑时嘴角煊出两处甜美的梨涡,再配上那甜软的嗓音,如稚童说笑般给杜丹萝递了台阶。
若杜丹萝是个知情知趣的人,此番必然会顺着杜丹萝的话语将此事揭过。
可偏偏在这人潮泱泱的回廊上,她清晰地望见了寸步之遥外的齐衡玉,与前头数十次的争吵不同,此刻他只是长身玉立地立在李氏身旁,可那璨色的眸子里却裹着说不清的冷意。
这点冷意如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狂风一般,在瞬息间便包裹住了杜丹萝,惴惴不安的同时让她通体生寒,连张嘴解释的气力都没有。
终于,那薄冷的没有温度的眸子总算从杜丹萝身上挪移开,齐衡玉阖上眼,将眸子里的所有情绪藏起,只与李氏说:“母亲,儿子先告辞。”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钻入了黯淡无光的夜色之中,身形孑然决绝,浮着绣边金丝的衣摆攒动蹁跹,与迷蒙的夜色交织在一块儿,显得格外寂寥。
杜丹萝立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李氏与李苑馨也相携着退去了后罩房,她才僵着脸落下了泪。
杜嬷嬷在一旁哀叹着开口道:“夫人方才为何不肯说句软和话,哪怕是说句您是气糊涂了也好啊。”
杜丹萝素白的脸上泪如雨下,她忍着心口一波波袭来的痛意,想倔声抗辩两句,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
外书房石阶下。
静双与落英正拿着盅子比大小,冷不丁听见了角门处的脚步声,忙丢开了手里的盅子,提着灯
盏迎了上去。
齐衡玉面色冷凝得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许生人靠近的气息,静双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影,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侧。
伏在桌案前看了会儿诗书册画,心绪纷杂时他瞧见了诗句里的“竹”字,霎时便忆起了被他撵去家庙的婉竹。
也不知她知悔了没有。
恰逢静双进屋替他斟茶,影影绰绰的烛火之下,静双弓着身子将茶盏端到了他身前,搁下后便要蹑手蹑脚地往外头退出去。
他已从小舟的嘴里听闻了惊涛院内发生的事儿,知晓齐衡玉必是心情不佳,也不敢凑到他身前吃挂落。
静双方才转身,却听齐衡玉陡然发问道:“这几日府里内外可有什么新消息?”
“没有。”静双挠了挠头,显然是没有听懂齐衡玉话里的深意。
齐衡玉只好不厌其烦地问他:“家庙那儿,怎么样了?”
静双这才恍然大悟,忙道:“家庙的仆人说婉竹姑娘老实的很,整日里不是在厢房内抄写经书,便是在佛祖跟前诵经祈福。”
听了这话,齐衡玉的神色依旧是阴晦不明。
若是没有碧纱橱内的一桩事,他尚且能相信这外室的柔顺与安分,如今既生了疑窦,自然是不愿深信。
静双揣度着齐衡玉辨不出息怒的面色,好半晌才问:“爷打算一直让婉竹姑娘待在家庙吗?”
齐衡玉的思绪戛然而止,他饶有兴味地瞧着眼前为婉竹说话的静双,只笑问:“怎么?你可是觉得我对她的处罚太重了些?”
静双当然不敢这么直愣愣地说话,只是依他来看,那日婉竹出现在碧纱橱内,分明是让世子爷免受旁人算计,也不必把杜家五小姐迎进门做妾,说句她救了世子爷也不为过。
可世子爷缘何发了这样大的火,还把婉竹姑娘送去了家庙苦修?
“你定是觉得她那日帮了我大忙,我不该这么处置她,是不是?”齐衡玉又厉声问。
静双嗫喏着不敢答。
齐衡玉冷冰冰地瞪了静双一眼,讥诮着说道:“这就是她手段的高明之处。”
他话虽说的冷硬,可心里忆起婉竹清瘦似素缟的沉静模样,忆起她那日俯在自己身下时潋滟着纯澈的明眸,以及那一句“我心悦世子爷
”。
但凡他有一丝清明的神智在体,也知晓当时在那等境遇里,这外室是为求自保才会绞尽脑汁地编出了一句“心悦”来哄骗他,而非出自她真心。
她也许心悦自己,可心悦的定是他带来的权势与地位,而不是他这个人。
想清楚了这一点后,齐衡玉便竭力驱散了心内的惘思,只与静双说:“退下吧。”
他端起茶盏,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身形岿然不动的静双,“还有什么话要说?”
静双鼓足了勇气,垂着头声音闷闷地说道:“金玉遣人来给奴才送了信,说是婉竹姑娘这几日食欲不佳,还时常身子懒懒的。”
齐衡玉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璨若曜石的眸子烁着些光亮,他凝望着静双,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得了他的首肯后,静双才道:“奴才想,婉竹姑娘是不是怀上了身孕?”
*
这几日雨雾不停。
婉竹将经书抄了一半,膝上跪着的蒲团沾染了水雾,跪久了只觉得浑身上下也染上了一股阴干的霉味。
金玉举着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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