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还一起用饭。
多么微妙的问题。
暮樱虽然长在宫廷,但由于后宫根本没有其他妃嫔的缘故,她的家庭生活其实跟长安普通的富贵之家也没有什么两样——至少在她身上的“邪祟”觉醒之前,家里四口人每天晚上都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这就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当时还是皇后的秦太后对此无比坚持。无论是夫妻吵架,还是长姐福康公主同她闹了别扭,所有的拉回手法都是一句:
“今天回不回来用饭?”
再后来,暮樱身上那要命的怪力出现了,打那以后,秦太后将她锁在专门关妖物的真撷宫,用铁链锁着她;钦天监说她身上的是邪祟,用铁链将只有九岁的女孩吊起来,割破她的血肉,说要让鲜血洗涤她的罪孽。
那时候,暮樱是很怨恨的。曾有那么一两年,她什么都恨,什么都想撕碎,真撷宫厚厚的宫墙被她一次次推倒,直到有一次,她终于在坍塌的墙外见到了母亲。
那么冷的冬天,母亲坐在温厚的暖轿里,面对着赤脚的女儿,连面都没有露。
“暮樱,你推倒宫墙,是要造反吗。是想杀了我和你父亲,毁了这江山吗?”
于是九岁的暮樱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她抱着膝盖,躲进真撷宫最深的角落,眼看着宫人们将高高的宫墙一点一点地重新盖起来,直到深长的阴影将她淹没。
那时候,她常常等着。
等着母亲有一天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会打开宫门,让人别别扭扭地问她一句:
“二丫头,要不要一起用饭?”
苞单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眼看着他家主母眼圈红了,只得又紧张地道:“大王,大王就是让我来问问,不不回去吃应当也没事的……”
暮樱回过神:“吃,但别铺张,大王今天不是去上朝了吗?难道晚上不用复议?”
苞单骄傲道:“大王办事,不必复议。”
匈奴人的军队对霍千里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在他们心里,霍千里或许在很早以前就被神话了。齐寒枝面露嘲讽之色,似乎在无声地问:
这样的军队,你想怎么接管?
苞单上前,二话不说就将齐寒枝推了个跟头,齐大家一介文人,险些让他推到江里去!
“不要脸的中原男人!”苞单面红耳赤:“你竟敢当面勾引我们主母!”
齐寒枝气得骂不出来:“……我,我,啊啊!”
“别别别,”暮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苞单,齐大家身体不好,休要惹他。本宫稍后就回,叫大王下了值回府吃饭便是。”
齐寒枝:“我身体好得很!”
苞单还是气呼呼的,但暮樱既能引雷又能招魂,在他们这些“外来兵”眼中简直是天神版的人物,再加上大王成亲前便吩咐过,今后只要不是调兵大事,一切都要顺着殿下。
于是苞单狠狠哼一声退了。
暮樱安抚再三,齐寒枝冷着脸跟在她身后下了仙波楼:“如此不通教化,连我家乡小儿都不如!”
暮樱想岔开话题:“泰州民风淳厚,苞单亦是赤子之心。别看他年少,也是个治病救人的军医,齐大家若当真愿意接受本宫今日的提议,今后同摄政王的人相处,还是要懂得忍让的。”
齐寒枝把牙后跟咬得发酸:“……殿下记错了,草民是潭州辜云乡人。”
暮樱笑道:“辜云?这地方倒耳熟得……”
她整个人僵在台阶上不走了。齐寒枝不料她突然停步,险些撞上,哑然看着她,以为她又要起什么欺负人的幺蛾子。
暮樱缓了语气,笑容还是很僵:“齐大人贵庚?”
齐寒枝:“二十有三。”
许多许多年前,贺凌霜以“福康帝姬”之名遭辱的那片麦田,就在潭州辜云乡。
暮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她突然觉得有些战栗,身边所有人的身上仿佛都延伸出了千丝万缕,疯狂地钻回了十年前那个要命的下午,钻回了同一片麦田。
就好像所有人的命运都和那天有关。
“是,我齐寒枝不过是乡野小民,十岁之前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同殿下你们这些天皇贵胄本就不是一路人。”齐寒枝走下阶梯,朝着上头冷笑拱手:“殿下要我投效,还是免了,省得将来相互折磨,徒增恶心。”
暮樱:“慢!”
暮樱:“那你应当不会带人在王府前头自焚了吧?”
齐寒枝动作一顿:“我与殿下不同,从来知道人命珍贵,所以我也从没说过那样的话,做过那样的事。”他意味深长又意有所指地道:“究竟是谁放出了这样的谣言,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殿下当仔细斟酌。”
他走了,酒楼里被包了场,自然再没声响。暮樱不动,众仆从自然也不敢出声,只得等着她出神。
后门被人砰一声踹开了。
门后站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肩宽腿长,身形劲瘦。他抱臂站在暗影里,只半边脸有光影,显得格外英俊立体:“怎么,新婚头一日,你就要往家里弄面首了?”
暮樱愕然去看:“大王?”
来人正是霍千里,他反常地没穿胡人的武服,而是套上了黑底红纹的王袍。头发半束成髻,天然便有些蜷曲的发梢缀在王袍上,胡与汉的交融矛盾而挺立,成就了独一无二的霍千里。
若以颜色论,齐寒枝也算是翘楚;如今霍千里一来,倒显得他“庸脂俗粉”了。
霍大王好似不耐:“还不走?”
“走走。”暮樱如今不敢惹他——毕竟朝堂上还指着抱这根大腿:“你们去备车驾,我同大王回家。”
这句回家不知怎地取悦了眼前的男人,他看起来又没有那么不高兴了。
他在台阶下等着,暮樱走下来,本欲等他后稍一步自己好下去,霍千里果然让了,却同她并肩走得很近。
他掌心宽大,手指带茧,并肩行走时手背擦过她的,暮樱心里麻麻地痒起来。
昨夜这只手带来了过于粗糙的侵略感,她想起来都有点怕,但又没法违心地承认那不舒服。霍大王明显是做过功课的,她甚至觉得前半夜他应该是一直在忍着,估计就是怕吓到自己——
只是第一次平息后,霍大王不肯假手他人,抱着自己前去沐浴。他本是糙人,不懂宫里沐浴的手法,擦过那要命的地方时,暮樱以为他是没要够。
她脑子一抽,来了招“以进为退”,一手捂着胸前布巾,一手捞着他脖子亲了一下。
亲得不得要领,亲在喉结上了;亲得太得要领,竟然亲在喉结上了。
于是后半夜就没有消停过。
甭管夜里怎么亲密交融,那都是夜里不见光的事;早上霍千里上朝早,便没见上,如今天光大亮了,她站在他身边,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行走之间,手背又擦过她的,那种麻痒的触感在两人之间传开——迈出仙波楼门槛,尘世扑面而来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继而不由分说地将大掌一和,握住了她的手。
“新婚夫妻都是这样上街,你少大惊小怪了。”霍大王一声轻咳,拉着她手让人离自己又近了些:“你这么想,神婆,你我百年之后是要埋在一个坟堆里的,既然要在一块那么长时间,你眼下全然不必紧张。”
暮樱柔软的手在他手心里轻轻蜷了蜷,小声道:“……我没紧张。大王,你别叫我神婆了……”
霍千里知道,暮樱没有小名。
但他也打听过了,京都世家子都是怎么称呼自己夫人的。若是肉麻些的,便叫卿卿,这个称呼有些恶心,他叫不出口;若是寻常些的,往往便称呼妻子的表字;倘若没有表字,就唤名字。
樱樱。
“小神婆啰嗦得很,”他可疑地转移了话题:“你不在家里歇着,跑出来见那晦气东西做什么?”
暮樱跟在他身边,显得小小一只:“听说齐寒枝在朝上给你找麻烦,这不好,大王你不晓得,他人虽然不在朝堂上,寒门一系却多听他使唤;如今他恩师陶源下了场,齐寒枝出仕是早晚的事。将来你去南境封王,也算与他同朝为官,这个人心思很重,大王不要小瞧他。”
霍千里:“你同我和离后,想找他做下家?”
暮樱:“……”
真的,就这种货色,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左右大相公会在朝堂上夸他。
“三月后我与大王和离,到时候看看情况,肯定是要再次择婿的。不过大王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保证绝对不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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