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根茎扎入了岩石碎缝,一路下探。
完好的岩壁顺势破裂,为根茎的稳固铺好了温床。
根,越扎越深。
剧烈的地下运动传至地表,只剩下微弱的震动。
酒时张望着好奇的眼睛,趴在地缝边缘向下探望。
连成一体的异种化成软趴趴的鼻涕,在她身后缠住她的两只脚,谨防她跌落。
黑黢黢的谷底没有看见苗头,也没有再起风浪,静悄悄的,疑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那棵邪树跑哪儿去了?
酒时探出一半的脑袋,冲着裂谷瞧了又瞧,始终没有看见邪树的影子。
大概率是失败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酒时往回爬,准备跑路。
天边的云朵不知道什么时候烧了起来,红光连天,浩如火海。
火海般的层云倾覆而下,酒时头顶热浪,脚踩黑液,一半如火烧,一半如冰窖。
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她被抽出的树枝扇倒在地,屁股坐散了黑液,嵌进地里。
面前青葱的树干升向天空,窜入火海,逐渐茂盛了枝叶,粗壮了枝干。
它如了酒时的愿,又一次生长在精神海之外的地方。
地壳的运动逐渐平缓,局势似乎稳定了下来。
火海消散,空留染色的云烟积在天空。
还有一只震翅的乌鸟。
它悬停,俯冲,“刷”地一下坠入丰茂的树冠,无影无踪。
酒时用力挤了挤眼眶,再往那儿瞧,乌鸟的身影没有再出现。
而异动发生了。
身下的白色土地一点一点倒流,眼看着就要将酒时送进裂谷,她脚边的粘液缠住她的脚踝,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拽了回来。
酒时跌落在安全区,地面还在不断收缩,她摸着屁股爬起身,毫不犹豫转身。
“跑!”
她捏起一团黏糊糊的液体,向着相反的方向逃跑。
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溜走,她毫无察觉,一门心思地向前跨步。
倒流的速度越来越快,阻力加剧,无论多么拼命,她始终停滞不前,甚至跌倒。
该死!
酒时的手指陷入地里,指缝被泥土撑开,疼痛滋生。
她顾不得疼痛,越抓越用力,奈何拦不住倒流的土地。
周围散开的异种重新汇聚,从四面八方爬向酒时。
它们顺着手臂,大腿,腰腹,脚底慢慢攀爬,慢慢收紧,逐渐将酒时包裹起来。
“唔!”
她被吞得只剩下鼻子和眼睛,四肢裹得紧紧的,越用力挣脱,黑液裹得越紧。
血液流动阻断,养分供给不足,酒时的脸蛋憋得发红,肺部险些爆炸。
“噗!”
黏糊糊液体冲着天空喷出一只酒时,她如同发射出去的子弹,“嗖”地一下飞好远。
断线的身体跌落在滚烫的沙地里,连着翻滚几圈才停下。
肩膀和膝盖的疼痛阻挡不了酒时逃命的心,她手脚并用,狼狈地往前攀爬。
手心触沙的感觉慢慢袭上来,她震惊地望向本该是白色粘土的地面。
沙地?
异种一口给她喷出污染区了?
酒时半忧半惧地回头望去,裂谷的缝隙还在视野当中,那片绵延几百公里的白色土地正在消退,倒灌入裂谷。
记忆中的那棵巨树挤出裂缝,扶摇直上,割裂了整片苍穹。
树干在生长,绿叶也在生长。
它带着吸干一切的势头蓬勃向上,毫无止境。
酒时从没见过长势如此可怕的植物。
她心有余悸地蹬腿后撤,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巨物。
不敢想象,如果它一直长在精神海里,会不会将她的脑壳顶破。
黑白的世界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白沙,枯草,蓝天,烈日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异种顺着白土地落入裂谷,重回来时的那片未知地带。
最终,万籁归于寂静。
曾经被破坏的生态位,从此归位。
无人光顾的大陆回到了从前,静悄悄地供养着生命,一半是已知,一半是未知。
荒凉白沙之中,酒时孤零零地瘫坐着,和落日巨树遥遥相望。
古老的传说中有一棵树,据说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每天都会有一只金乌驮着太阳飞上天空。
此刻,此景映入酒时的眼眸。
绿荫如盖,火鸟盘旋,天地在红光中失色,如梦如幻。
‘天降日主,异种将死’
是指这个意思吗?
**
魏紫珊亲眼见证了白色退散的过程。
白色土壤像是退潮一般,飞快地从脚下掠过。
巨大的力量卷走了她和郁闻安,他们坐在土壤上
火烧云海之下,酒时蹒跚走来,她手中空无一刃,跌跌撞撞,从这片荒凉大陆里走了出来。
“酒……时……”
魏紫珊双脚被禁锢在原地,愣怔地看着那个绝境中生还的女子。
重生的大陆在她身后,未来的道路在她脚下,她浑然不觉,走得吃力。
最后,酒时来到魏紫珊跟前,疲惫的眼皮忍不住打架,她瞥向地上昏迷的人,了然地笑了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结束了。”
一切都归位了。
酒时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最后还是没能撑住,在魏紫珊的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
她正好倒在郁闻安的身边,身子微曲,面孔朝向他的腿部。
他们的姿势宛若胎腹内的双生儿,共生共死,命运紧密相连。
“喂!喂!喂!”
魏紫珊不太淡定,绕着两个闭眼的撒手掌柜转圈圈,愣是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一个人都够呛,还来两个?
最后,尊贵的女神大人一个人都没抬。
姗姗来迟的陆舰队停在白沙地带,带着惊诧不解的目光踏上了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队员们一扫出任务的疲惫,兴奋得像第一次学会走路。
“快看!是沙子!是沙子!”
“哦——!竟然是沙子!”
白沙覆地,熟悉的生存环境给了他们充分的安全感。
他们载歌载舞,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心甘情愿地将昏迷的两人扛回了陆地舰。
魏紫珊坐上了回程的舰艇,在舱门关闭的前一刻,她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矗立起一棵树。
巍巍而立,树廓丰茂,在如血残阳里闪烁着执拗的光。
树……?
她来不及细思,舱门阻挡了视线,那棵树影留在了那片荒原。
**
酒时的意识醒了。
她能听见周围嘈杂的交谈声,有柏瑞安,有周止洛,好像还有魏紫珊。
他们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闹个不停,一个字儿都没有听清楚。
到底在说什么?!
酒时又急又躁,拼了命地用意识操控眼皮睁开,可神经断了线,眼皮一点儿也不听话,紧闭得彻底。
慢慢地,耳边的声音变弱、变远,变得听不清,取而代之地是一道平缓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再呼再吸。
有节律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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