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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娃儿醒了!”
“芳,芳!快过来看看,小丫醒了!”
眼前是一片破旧发黑的屋顶,用以填充的茅草应当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好些地方甚至透着一丝丝微弱的光亮,以此判断的话,今天天气应当不是很好,没有太阳,且冷。
冷。
这是了了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她是冰雪的化身,哪怕数九寒冬,照样只穿一件衬衫也不会感到冷,可此时她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地在打颤,一股湿哒哒黏糊糊的不适感挥之不去。
一个妇人扒开她的眼睛,又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这绝对是令了了极为厌恶的行为,然而她的身体毫无力气,根本挣脱不开这双有力的手。
“娃儿咋不说话也不哭呢,不是冻出毛病了吧!”有人在旁边说。
“这振业家的也是心狠,这么点大的娃儿,抱着就往河里跳了,马上可三九了,河水眼瞅着要结冰了呢!”
“唉,她也是命苦,男人死了,婆家撵她娘家也不要她,日子过不下去,能不寻短见吗?”
“行了都别说了,这不是她自个儿也后悔了吗?你说她那么点力气,是咋个抱着娃儿又从河里爬上来的?”
女人们窃窃私语,她们已经尽量小声说话了,可对了了来讲,还是非常吵闹。
嘴里被扒她眼睛跟嘴巴的女人喂了两勺热水,虽然这两勺热水聊胜于无,但对于冰棍儿般的身体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小丫,你还认得我不?”女人问。
了了看着眼前的人,她能很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异样,饥饿、疲惫,以及寒冷与疼痛。
上个世界她接手闵英华的身份时,闵英华的状态就不算好,但那是自己的身体,即便负面状态与闵英华持平,了了依旧凭着强悍的体魄及意志处理了章则庸,即便后来过了孽海进了以阴冷著称的幽都,了了都没有过“冷”这种感觉。
幽都十八层地狱里,要说哪一层最令了了喜欢,那就是寒冰地狱了,她在那里待得如鱼得水。
可现在她居然觉得冷,甚至冷得上下两排牙齿都在颤。
除了冷之外,没有任何记忆,也没有雪人。
如果是到达了新的世界,那么她不应该是
如此虚弱的状态,上个世界凭借幽都鬼族的实力,现在她应该处于鼎盛时期才对。
冰雪之力完全消失,破破烂烂的褂子遮挡不住冻得发紫的两只胳膊,可能是在水里泡过的原因,许久没有洗澡积攒下来的污垢一绺一绺地挂在皮肤上,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振业家的醒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随即围绕在了了身边的成年人立马散开,呼啦啦围到了另一头。那里有两片破门板充当的窄床,“振业家的”就躺在那儿。
好瘦,简直像是骷髅一样,这是了了在看见对方后生出的第一印象。
屋里人的注意力全转移到了女人身上,尤其是那几个热心的,围着又是递热水又是嘘寒问暖的,对方看起来跟了了一样脏,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于是就显得身形愈发瘦弱,真跟皮包骨头没有区别。
她微微垂着头,等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才开口。
一开口,语气便是温和平缓的:“……实在是这日子没法熬,我一个人吃苦也就算了,还连累孩子跟我一起受罪。但经过这遭我算是明白了,人得活着才行,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
“对对对,振业家的啊,你这么想就对了。”
“可不是嘛!这世上能有啥跨不过去的坎儿,不说咱公社了,就咱村,寡妇就好几个呢,咋能死了男人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呢!”
“就是!你还年轻,以后还能再找,不能现在就要死要活的啊!”
女人向了了看来,四目相对,了了瞬间明意识到事情不对。
从周围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来看,她与这个女人是一对母女,女人的丈夫姓耿,叫耿振业,是个当兵的,不久前牺牲了,而女人跟耿振业结婚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娃,今年还不到五岁。
耿振业平时在部队,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现在人又没了,耿家立马就不想养她们母女了,想撵她们回娘家,当然耿振业的抚恤金是一分不给的。
女人性格懦弱,逆来顺受,娘家重男轻女,婆家也不拿她当回事,谁让耿振业还有三个兄弟,家家都有男娃。
她一时想不开,就抱着孩子跳了河,当时村里正好有人路过,瞅着这一幕给吓得够呛,连忙大声喊人,可天这么冷,下河救人跟死
了一回差不多,所以一时间也没人下去,就在河岸边找了根枯树枝往河里伸。
眼看那娘俩就彻底沉下去了,是没救了,不知咋回事,女人忽然有了求生欲,开始往岸边游,还将女儿举在了肩膀上。
孩子早就晕死过去,女人上了岸没多久也晕了,好心村民把娘俩送回耿家,耿振业还活着时,母女俩好歹还有个屋子住,耿振业一死,两人立刻被撵到了家里最破的一间小茅草屋,日常拿来堆农具的,没床没被子,全靠破门板拼着睡。
娘俩投河自尽这一出可惊动了不少人,连大队长都来了,就这耿家人还在外面骂骂咧咧觉得晦气呢。
扒了了眼睛的女人叫刘芬芳,是大队长媳妇,要不是她在,耿家人能直接不给这娘俩进门。
她现在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女人不要再寻短见,旁边人跟着附和,但这年头家家缺衣少食,能帮到的也有限。耿振业死了,总不能让女人后半辈子都给他守着,但就算要再嫁,也没有说这么快的,这一点是老耿家干得不地道。
或者说这一家做事都丧良心,耿振业是歹竹出好笋的那一个,可惜短命,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呢。
尸体是在部队火化的,送回来的时候老耿家人哭得简直肝肠寸断,真情流露。可不是么,耿振业在部队一个月好几十块钱的工资,除了留五块钱自己花用其它全寄回来,现在人死了,以后当然就没这好福气了。
不过耿振业的抚恤金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说起老耿家人,大家也不好意思说得太难听,但言语之间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了了跟女人大致上都弄明白了。
看她们住的这破地方就知道,娘俩在老耿家日子绝对不好过,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证明了这一点。
瘦骨嶙峋的不只是女人,还有了了,说是四岁多不到五岁,但论体型,无论横向竖向,恐怕都只有丰登的一半,因为人小,两只手真跟干巴巴的鸡爪子没什么区别,又黑又糙,还有很多疤。
从对话来看,女人姓什么叫什么暂且都不清楚,所有人都管她叫振业家的,了了则是“小丫”,一看就是随口取的名字。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是耿振业的爹在跟大队长说话,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大致上也能知道他在说啥。
别看耿老
头心黑,嘴倒是巧,到他嘴里,女人走投无路带孩子跳河,成了她受不了耿振业牺牲的刺激所以不想活了。并且他还跟大队长说:“……咱们家没有让儿媳守着的规矩,我寻思着白菜也不到二十五岁,让她回娘家再找个呗,至于小丫,那怎么说都是我们家振业的亲生骨肉,留下来给她口饭吃还是能行的,谁知道白菜她钻了牛角尖呢,唉!
说话间,给大队长塞了支双猫牌香烟,这都是公社干部才抽得起的,大队长接过来,先是放在鼻子下面陶醉地闻了许久,然后才别到耳朵上。
他知道耿老头的话有多少水分,这老耿家,除了耿振业还算个正派人外,剩下的都不咋老实。耿老头一把年纪了还去知青点附近晃悠,家里的男娃更是惯得无法无天,成天在村里招猫逗狗,但说到底,儿媳妇再不再嫁,那不是大队该管的事。
要不是王白菜带着孩子跳河,大队长都不想过问。
王白菜是隔壁小王村嫁过来的,说是嫁,都知道老耿家是花了十块钱还有二十斤粗粮把人买回来的,王白菜娘家还有两个姐妹,都是这么“嫁的,谁家嫁闺女彩礼要那么高,但嫁妆一分钱不给就算,连身新衣服都不给做?
就王白菜来老耿家那天,身上的衣服补丁落补丁,到处都是豁口。
因着这个,王白菜在婆家没底气,说话都不敢大声,一天到晚就知道闷头干活,也就耿振业回家那几天,她才能轻快一些。
老耿家没分家,耿振业级别又不够随军,现在更是糟糕,耿振业一死,老耿家不彻底容不下只生了个女娃的王白菜吗?
但王白菜回娘家,那不用说,要不了两天,她就得立马再嫁。
王白菜想不明白,她没日没夜的干活,怎么谁都不要她。
耿老头更是把耿振业的死推到了她头上,说她是个克夫的丧门星,天生的寡妇命,再留在老耿家早晚要把其它人一起克死,这么冷的天,直接推着王白菜出了大门,再把门一栓,任王白菜怎么哭怎么求都没用。
她的确是死了,带着她的孩子一起,葬身于冰冷的河水之中。
了了慢慢捏起拳头再松开,然后反复重复这个过程,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她现在的确是一点劲儿都没有。不夸张地说,要是出去走两步路,冬天的寒风都能直接把她给
吹飞了。
王白菜……姑且就先叫她王白菜吧。她睁眼醒了之后就听见外头的两个男人在商议她的去路言语间似乎她的未来就要被他们决定了。
“振业家的你别动啊你这身子能动吗赶紧躺下快躺下!”
“女人可不能受寒啊你这——”
后半句话刘芬芳没继续往下说她替王白菜担心老耿家看她不顺眼一是因为彩礼高又没嫁妆二就是她没能给耿振业生个男娃这冬天落水万一落下病根就惨了。
王白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几人拉她的手了了看得很分明这王白菜绝对是有几分身手的她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巧妙无比直接穿过了屋里其她人的包围圈推门出去了。
破茅草屋的这门摇摇摆摆挂着也就起到个是门的作用什么都挡不住。
“大队长。”
大队长正想着怎么当和稀泥呢被王白菜一叫思绪瞬间混乱。
耿老头在人前可会装了实际上他可没有看起来这么正经黄土埋半截了还偷看过妇女上厕所一点脸皮都不要也就是他跑得快再加上耿振业当兵不然早让人打个半身不遂了。
他一看见王白菜就笑么呵呵的:“白菜啊不是爹撵你你说你这么年轻非要赖在婆家干啥呢?回娘家去再找个好的不行?咱家困难啊振业几个侄子都长大了家里住不开爹这都是为你好你说你咋不懂还要寻短见呢?你这让村里人怎么看咱家啊!”
别说这话讲得还真让院子里的村民们觉得有道理。
王白菜做不来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儿也不屑于流眼泪同耿老头比谁更虚伪更会哭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沉静、理智像水既柔且刚。
“大队长。”
按照耿老头对王白菜的了解她胆小嘴又笨因为生了个女娃一直在家里不敢大喘气他这么一说她要么哭要么答应
屋子里照顾溺水娘俩的妇女们纷纷走出来加上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少说得有三十来个王白菜缓缓开口:“我到老耿家年份也不短了这些年我是啥样的人乡亲们肯定知道。”
“对白菜可勤快了又能干活一天
能拿满工分呢!
“手脚也麻利。
要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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