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即便是被卖为奴受尽屈辱,崔折霄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可怕的疼痛!眼睛鼻子嘴巴像是一条沾满了水的布巾,此刻正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绞扭,脸上的骨骼也因此发出奇怪的声响,当一切恢复平静,他哆嗦着用手摸脸,却只摸到一片寒冷。
眼睛鼻子嘴巴,依旧拥有原本的功能,只不过这张脸已不能看了,他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
了了却很满意崔折霄现下这副尊容,她收回手,眼睛里破天荒流露出些许愉悦,她感觉到了冰雪之力在恢复,否则不会选在这时动手。
“你、你对我做了,做了什么?”
崔折霄开口质问,上下两排牙花子直打颤,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被卖为奴时,他曾在寒冬身着单衣被泼了冰水罚跪,那时唇舌被冻得发麻,张嘴说话便是如此。
“去找崔肃,他会告诉你原因。”
说完,了了转身离去,徒留崔折霄捂着面容浑身哆嗦。
他并没有像了了吩咐的那样直接去找崔肃,而是抬手以衣袖盖住面容回了东跨院,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找来铜镜,可铜镜上映照出的并非原本面容,而是一张畸形的、布满冰霜的脸!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折霄抓住镜子看来看去,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时间仿佛陷入停止,他就这样像一座雕塑原地不动,没有人比他清楚毁容意味着什么,颜面有碍者,不得为官,他曾为奴的那家男主人,便有些跛脚,平日里走路看不大出来,结果殿前面君时由于站得久了,走起路显得深一脚浅一脚,明明是二甲进士,最终却连个官身都没有。
那仅仅是有点高低脚,而自己的脸彻底毁了!
无论日后崔折霄城府有多么深沉,又能成就怎样的霸业,现在他却只是个八岁孩童,再能忍,在遭受如此重大的打击后也会崩溃,只听哗啦一声!铜镜落到地上碎成无数片,每一块破碎的镜片,都折射出了他那张丑陋的脸。
“不,不,不!”
外头下人经过,听见屋子里稀里哗啦的动静,鄙夷道“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少爷呢,天还没黑,就在屋子里又摔又砸的,可没人给你把东西补上!”
这话,屋内的崔折霄听得一清二楚,他
猛地握紧拳头对命运的憎恨、对身世的厌恶种种情绪充斥在脑海之中令他想要大吼大叫来宣泄可最终他居然忍住了。
他跪在地上慢慢地将被摔碎的铜镜一片一片拾起。
崔肃每日归家都会先去见妻女一面凌见微不见他他也会在院子里站上一会儿然后才回书房。
所以当书房门被敲响时他下意识以为是妻子从前妻子便会来书房寻他给他送一盏热茶
只是那美好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
想到这里崔肃连忙丢下手中的笔快步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一句夫人尚未出口却见是崔折霄孩子低着头由于天黑也瞧不清面孔崔肃让身好叫崔折霄进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晚膳可用过了?这几日在家塾学得如何有没有哪里跟不上的地方?”
他关怀地问了好几句崔折霄却一句也没有回答书房灯火摇曳将崔折霄的身影拉长。
崔肃顿觉古怪“折霄?你——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陡然抬起脸的崔折霄将崔肃吓得脚步踉跄险些没站稳他用手抓住桌角错愕不已“发生了什么事?”
自被带回崔家崔折霄几乎没有跟崔肃说过话此时他声音喑哑一字一句“那你就要问问你的好女儿了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崔肃想都不想摇头否认“不可能!了了不会做这种事!”
崔折霄握紧双拳“难道是我污蔑她?是她亲口所说要我来问你!”
崔肃还是不肯相信他去摸崔折霄的脸刚接触到崔折霄面上皮肤便有一阵刺骨寒意自手心向四肢百骸蔓延如此冰冷的触感恐怖至极要知道这可是夏日!京城里已出了好几起硬生生被热死的案件怎么还会有人的脸能这样冰冷?!
崔肃又想兴许是什么恶作剧可他摸来摸去这张脸的的确确是真的!
只见崔肃像是失了魂一般趔趄两步直接坐到了地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此时他心中惧怕不已小主子出了事即便是陛下知道小主子的存在这张脸如今毁成这般也绝无可能被认回去了!
陛下多年无子一朝得了个孩子脸却是毁
了容,这不更是给人把柄,说陛下无德,方遭天谴?
想到这里,崔肃已是无计可施。
突然,他想起崔折霄刚才说的话,“你说,是了了做的?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崔折霄眼见事已至此,这位口口声声说会照顾他的亲生父亲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千金小姐,心中愈发嘲讽,“我没有证据,你大可以直接问她。”
崔肃拔腿就要往外走,可这会儿天已黑了,若是去找女儿,难免惊动夫人,他不想夫人为此担心。
可正在此时,书房的门再一次被敲响,这回崔肃已没有闲心去想象是否是妻子,门一开,却没见着人,视线往下,正是女儿了了。
了了跨过门槛,对崔折霄说“你可以走了。”
崔折霄本就不想在这儿待,他厌恶崔家,更厌恶崔家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亲生父亲在内。
崔折霄一走,了了亲自关上房门,然后走向崔肃的书桌,双手抬起撑在桌上,轻松跳了上去坐下,小小的一个孩子,却没来由令崔肃感到恐惧。
他心说自己真是昏了头,这可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与夫人的掌上明珠,怎么会令人恐惧?
于是崔肃先开口安抚了了“了了,你别担心,阿爹不会让任何人出去胡说,更不许人败坏你的名声。”
了了打断他的话“可是,他没有说谎。”
“……什么?”
“崔折霄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脸是我毁的。”
崔肃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他的脸不毁掉,你怎么会听我的话呢?”
事已至此,了了不再当乖小孩,而崔肃也终于意识到,女儿似乎并非自己想象中那般天真无邪,他毛骨悚然,后背一层汗已打湿内衫,“了了,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坏人教你说的?”
了了说“崔大人,你我之间,还需说谎么?崔折霄的真实身份,我已经知道了。”
崔肃心里头咯噔一声,但他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而是矢口否认“我不是跟你,还有你阿娘说过,折霄是我的外室子,他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了了打断他的话“他是皇帝的儿子。”
崔肃神情一凛,“不可胡言!”
他压低了声音对了了说“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阿娘呢?你有没有跟她说,还是说,是她告诉的你?”
了了说“她知不知道,得看你听不听话。”
崔肃发觉女儿根本没有与自己好好谈的意思,她不像是个来找父亲撒娇的小女孩,反倒像一位嗅觉敏锐且足够冷酷的政客,拿捏到一点把柄,便会竭尽所能从中获取利益。
崔肃对这样的人并不陌生,可那些都是朝中大臣,眼前这个却是他的亲生女儿!
“了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了了见崔肃这样紧张,轻声道“很简单,我想成为崔折霄。”
一时之间,崔肃完全没弄明白了了的意思,他下意识就想,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了了要怎么才能成为崔折霄?
“崔折霄面容已毁,一旦他活着,一旦他的身份泄露,即便皇帝不会认他,但你想一想,皇帝会放过你吗?他的儿子可是在你手中变成了这样,皇帝既然不会放过你,那又会放过崔家吗?”
崔折霄在崔家受尽屈辱不是问题,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越是被欺负、越是被轻视,越是能证明他的确身份卑微。这样那些暗中盯梢的人才会相信,崔折霄的确没有什么特殊身份,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外室子。
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崔折霄,所以崔肃做得很好,他表现的像是一位慈父,却又是一位深情的夫君,夹杂在两边左右为难,一方面不忍心见儿子过得不好,一方面更舍不得相爱多年的妻子,于是在妻子与儿子之间,他做出了选择。
崔肃与凌见微夫妻恩爱,京城中人尽皆知,若是他为了外室子放弃妻子,反倒令人感觉纳闷,正是这样若即若离似有若无,才更能取信于人。
有些话,聪明人之间无需讲得过于明白,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便知道对方想法。
可是,不该是了了!
崔肃仍旧不愿意相信女儿会做出这种事,他喃喃着问“我不明白,了了,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跟你阿娘的掌上明珠,阿爹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有
野心?”
了了接过他的话茬,很自然地回答,“因为你不给,我只好自己来抢。”
崔肃道“你要什么,阿爹没有给你?”
了了望着他,眼神讥嘲“你给我什么,给我吃穿,给我片瓦遮身?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崔肃摇着头,“你一个小姑娘……你还这么小,阿爹早已为你将以后打点妥当,阿爹给你准备了许多嫁妆,日后一定会为你挑一位一心一意的好夫婿,只要阿爹活着一天,就会保住你的荣华富贵,让你无忧无虑,了了,阿爹能给的,已经都给了你!”
“我才不要你保护。”了了冷冷地看他,“你让你的侄子们好好读书,让他们光耀门楣,让他们撑起崔家,却为我挑选一个男人来保护我?”
崔肃愣住。
“你若是真的爱我,应当不顾一切为我打算,你手中的财富、权力,通通要交给我,你有的要给我,你没有的,去偷去抢,也要给我,可这些你没有一件事情做到,只随意找个男人就想将我打发?”
这么小的孩子……她在说什么?她在想什么?崔肃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者,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他其实是在做梦?
“你没有成为父亲的资格,所以我亲自跟你说,你应当对此感到荣幸。”
崔肃全然陌生地看着女儿,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她,从前他总觉得,孩子话少冷淡,不喜欢自己这个爹爹,只是性格问题,小孩子闹脾气,好好哄一哄也就是了,今天的气明天就能消。而现在崔肃终于明白,了了并不是在耍脾气,她是真的,一点也看不起他这个父亲。
“你到底是谁?”
崔肃无意识地问,“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是了了,你到底是谁?”
这是三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有人能够在命运替代的情况下问出这个问题,不过了了不认为崔肃是想起了崔文若,他不过是因为无法掌控这个女儿,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不肯接受现实。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按照我要求的去做就好。”
说着,了了对崔肃眨了下眼睛,“毕竟你知道的,阿娘很听我的话,现在她的
心里只有我。
崔肃立刻道“你想做什么?她是你亲生母亲,你决不可伤害于她!
“那要看你是否听话。了了昂起下巴,眼神冰冷且傲慢,“又是否对我有用。
“是忠君爱国重要,还是崔氏一族与你的妻子重要,你可以仔细想一想,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说完这些话,了了从桌上跳了下去,看都不看崔肃一眼,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他将崔折霄接回府,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保守秘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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