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阳来带人扮做行商带着货物去王城交易,期间专门向杂部草原绕了绕。如果前一天他与叶真一同出发,那就会先到杂部草原再分兵、不,是分队去往王城。
这一路还遇到了其他商队,白阳来在脸上涂了关阙给的药膏,终于比身边人的肤色黑了一下,他自觉十分自在,以为这样自己的容貌就不会再如往常般引人瞩目了。可他不知道,所谓“一白遮百丑”说的是一般人,长成他这个样子别说涂药膏,就是在脸上涂煤摸碳,也只会美得更特别。
肤色一深,衬得他眸子极亮,他一高兴放松,通身气质流动更显魅力,整个商队被他带得士气勃发,就连路上遇见的其他商队就莫名受到感染,觉得此行美好。
喝了酒的老行商本就话多,白阳来有心问上两句,他说的就更多了:“那王城里住的都是他们的大贵族,就喜欢咱们中原这些精细的东西,给的价钱也高,就是草原部族嘛,匪气重,队里头要是没有高手压阵杀人抢东西的也不是没有。”他看了看白阳来身后的队伍,自从他跟白阳来说话开始,一个个五大三粗戴斗笠草帽的郎君就盯着他看,只不过他喝了酒,熏熏然没有发觉罢了。“嗯。”老行商肯定他道:“你这队人马不错,看着都有把子力气,应不至让人欺负了去。”
白阳来身后跟着一队由先锋营各校尉与精锐士兵装扮而成的行商队伍,何止一个个有的是力气,出发前,被燕郎君专程提点过的他们,那可是把全部的心眼子都恨不得用在这次任务上。毕竟这是跟自家将军第一次执行这样深入敌军内部的探查任务,将军那样的人才品貌,他们可得护好了的。眼看着一路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白阳来身上舍不得移开,这些跟在他身后孔武有力的“伙计们”一个个又是拔刀子又是抽匕首,炫耀武力炫耀得无比明显。
虽说这些举止是比较夸张了些,但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还是很有用的,老道的行商一看他们寒光逼人的兵器就知道这群人是狠角色,因此这一路的行程颇为平静。更有许多温良的行商默默地驱使着自己的车队跟在白阳来他们后面希望求得庇护。白阳来看见后并未多说,只是暗中控制了行进的速度,以便更多的车队能跟得上来。待到王城在望时,他的马后已经是浩浩荡荡一个庞大的队伍了。
有人告诉充当账房先生的先锋营校尉何谒,外城每日巳时才开城门准出入,酉时便要关门禁出入了。现在酉时将近他们今夜需宿在城外了。这一点叶真倒是与白阳来讲过,他们来的那一次只有两三个好手,虽扮做行商但有马无车,只为探查消息,身份掩护全在其次,不像白阳来这次,真可谓是浩浩荡荡。叶真说他们银子开道没有文牒也能进城,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白阳来摸了摸下巴,借着自身的不足之处与这些常年在草原上来往的人们结交一二或许更为便宜。
罗影靠过来悄声对他说:“郎君,不要乱摸,药膏会掉。”
什么“药膏会掉”?白阳来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自己的手,手上沾了一些黄褐色的药膏。他这才想起自己脸上涂了东西,顿时无语。
罗高川从另一边靠过来悄声说:“还好郎君你手上缠了布条,不然脸是这个色手却这么白,一看就得露馅!”
隋得远凑过来斥他:“就你话多!”
往常他们拌嘴白阳来都没有什么感觉,这一次,他觉得隋得远说得真对!
于是他动身去散在背风处各自休息的人群中寻找结交目标时便只带了罗影和隋得远,被留下的罗高川哀怨地看着他们走远。
这一行所有的商队都要在城外等到明日开城门,因是王城外围,连个开茶摊、黑店的都没有,说起来一夜而已,将就将就也就过了。
被白阳来选中搭话的行商说:“我们往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是寻个背风处露宿一宿,明日醒来整理整理货物就差不多可以准备入城了。”此时正值晚饭十分,白阳来他们带了三小坛酒做见面礼,与其他商队混在一起用晚饭。这个行商贩的是丝绸,一箱箱很矜贵地绑在马车上,他虽然乍看有些奸商形状,但白阳来观察发现其人眼神清亮,便选了他来搭话。
白阳来给那人倒酒,那人闻着酒香精神都显得振奋了许多:“啊,好酒,闻着都解乏。怎么,郎君你不喝吗?”
白阳来说:“郎君恕罪,我家中有规矩,不能饮酒。”
那人道:“怎有这样的规矩?”
白阳来歉意笑笑,说:“主家是卖茶的,我父亲说喝了酒就品不出茶香了。”
那人不解地笑道:“令尊这说法好生没道理。”
白阳来在心里告了个罪,说:“我父子深受主家恩惠,这一趟差事是父亲好不容易替我求来的,若干好了,以后自然好说;若是出了岔子,父亲也不好为我说项。我主家生意做得大,好些人等着顶我这位置呢”
那人一听这话忍不住替感慨道:“唉,我知我知,年轻时都是这样过来的,没事儿,都到这儿了,这趟差事也就成了一半儿了,放心。”
白阳来做心虚状小声嘟哝:“我这儿还真不敢放心。”他略低头抬眼,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这一番作态,强自镇定又小心翼翼,配上他略深的肤色和睁圆的一双清澈的凤眼……
那人一口将碗中酒饮尽,豪迈地拍胸脯:“小郎君莫慌,有事说来我给你想办法,我章余庆纵横草原二三十年,没有什么不能周全的!”
白阳来淡淡一笑,眼神干净得犹如最明澈的湖水:“多谢章郎君。”
白阳来带着罗影、隋得远、唐竟民、宋宁生以及何谒等人每人举着一支蜡烛蹲成一个圈,看着一个满面风霜的老者在他的铜油灯下,做出入王城的身份文牒,是的,新鲜现做。
白阳来怎么都没想到,章余庆的办法竟然是这个,他眼睁睁地看着老人写完了一份文牒然后,拿出了一方印,张开嘴向着那刻了字的一面哈了两口气,就这样盖了上去。白阳来接过老者递来的文牒,看着上面鲜红的“大德王城通宁之宝”的印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章余庆看他望着文牒久久不语,嘿嘿笑着说:“放心吧,马七叔做的文牒就跟那边儿官家发的一个样。那王城里真正的宝印就是他家长辈给刻的,家里留了样子,你别看七叔如今这样,手艺是一直在的,无论什么,你但凡给他个样子,他都给你给刻出个一模一样的。”
这马七被章余庆找到的时候正在离人群不近不远的地方准备吃饭,听说要做东西又向外找了找,找到了一个平坦的大石头当成桌子,方便写字。白阳来收起自己那份文牒,看向马七,老人初见时眯着眼抖着手好似眼花体弱,如今提笔写起字来可是稳得很。他站起身,将位置让给其他看得津津有味的人,拉着章余庆到一旁说:“这位马七叔手艺如此了得,不知我该给多少报偿?”
章余庆说:“没什么,郎君你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给他一口就是。”
白阳来说:“章郎君这是哪里话,我虽没什么见识,可马七叔的手艺有多厉害我还是知道的,不要说这文牒我要给钱,就是章郎君帮我设法又找人我也是要谢的。”白阳来诚恳道:“出门时父亲教过我,行走在外要舍得钱财,多交朋友。”
章余庆觉得这位新相识的年轻郎君真是真诚可爱,于是跟他解释道:“郎君不必如此,你以前没走过这趟道,有所不知,这条路乱呐,虽然跑一趟钱多,可危险也是真的。那马七当年也是个好汉子,自家一帮兄弟跑草原,又挣了钱又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可是他们家有那个手艺,终究是得罪了人。那年他媳妇怀着孕,想吃新鲜果子,他家就在草原边儿上住,没得卖的,他就骑着马去了远处的大城里去买,那大城里有富贵人家,能买着新鲜果子。这一去就是四五天,等他回来,家里人的尸首都叫村里人帮着收敛了,只剩满院满屋的血,家具锅碗都给毁了。”
章余庆回头看了看灯火聚集处,唏嘘一声:“他一个人葬了全家,给村里人磕了头之后就离开了。从那时候起,不论谁走这趟道,他都跟着,好像是说仇人就是在这儿遇上的,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就一直来来回回的,希望能再遇上吧,要不然怎么活呢。”
章余庆对白阳来说:“他孤身一个,你给他钱他也保不住,还有危险,给吃的喝的,那他吃了喝了总是自己的。”
白阳来点点头,受教了。
章余庆接着说:“至于我们,”他划拉了一下今夜一起在背风处休息的商队,“我走了这么多次这趟道就没有像这次这么太平的,以往哪能走得这么快,路上人多事杂的。”他看向白阳来:“这都是托你的福,还给什么银钱,我不给你银钱都是在占你的便宜了。”
白阳来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脸上便带出了疑惑神态,章余庆说:“你还记得咱们刚遇见的时候吗,大家都在那口井旁汲水那时候?”
白阳来他们是特意在那口井旁等着商队们一起走的,但他们马快,到的时候还没什么人。罗影、罗高川他们左右无事,就提了井中的水上来饮马,有人看见他们占据了井旁的位置便不敢上来,罗高川他们不知道,罗影自己警惕性很高,见状便有些担心,以为是看他们脸生,这些常走这条商路的人才不愿上前。罗高川于是热情的招呼那些商队:“要水吗?我们够了,给你?”招呼了好几声,担心人家听不清还连说带比划。
终于有人战战兢兢上前要了他们提上来的水,问道:“多少钱?”
罗高川一愣:“嗯?这里的水要钱吗?”
罗影也没反应过来:“这井不是为了方便过往行人的吗,还要钱?”
罗高川说:“你们以前都给钱的吗?我们刚才没给,水都已经喝了,这儿也没人收钱啊,给谁啊?”
章余庆说:“因为你们,我们是第一次喝那口井的水不用给钱。”
白阳来和当时的罗高川一样奇怪:“给谁钱?我们去的时候那里没人啊。”
章余庆笑着说:“草原上有一帮泼赖,专靠着那口井发财的,你带着的郎君们在那井边又是磨刀又是摔跤的,他们哪还敢来。”磨完刀还一刀挥下去劈开了一块石头才满意地收好,这谁还敢找不自在,故此一路平静。
马七的全部家当都在他肩上的背篓里,唯一值钱些的就是那个用得老旧的铜油灯,那本是他买给长子读书用的。
做好所有人的身份文牒后,众人看着马七收拾好东西,白阳来上前请他与章余庆一同去自己的商队那边用餐便饭以示感谢。马七看了看他没说什么,背上背篓,拱了拱手便跟着走了。
白阳来他们颇带了些好吃的,几种肉就不用说了,还有腌好的鸡蛋、酱菜,以及软和的麦饼。章余庆由罗高川他们陪着喝酒吃肉,甚是痛快。
说起来,这罗高川有一无人可比之优点:他喝酒不会醉,最多就是喝得多了肚子胀,也就是去趟净房的事儿,简直万分适合陪人喝酒。章余庆喝着他们带来的好酒一边夸一边问:“这酒你们要是带到王城去买也是一笔好赚,就这么喝了属实有些可惜。”
罗高川:“诶~章郎君这是哪里话,这酒让你我喝了难道不比卖了更值?有什么可惜的。再说了,我们家是卖茶的,哪有又卖茶还买酒的?那么不讲究。”
这些商队里还真有又卖茶又卖酒的,听见了他这话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假装自己酒坛子里装的也是茶罢了,咳咳。
章余庆有些微醺,闻言哈哈一笑:“你们主家倒是讲究,怎么你们这么多人出来连个身份都没有?”
罗高川被问住了,他端着酒碗碰了碰一旁正吃饭的何谒,碗里的酒撒了人家一胳膊。何谒一点不惯着他,手肘一捣把酒碗又撞回来,罗高川赶着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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