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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关山月(三)

小说:

[鹤唳华亭]佳想安善

作者:

沈君如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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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镜和母亲随着张家的车队一同回了京城。途中崇山峻岭,马车却极稳当,甚至没有半份颠簸,她倒是时常能见到张绍筠,可蜀道艰险,他又需随着他父亲一起,两人竟没有机缘说上一句话。一路无话,终于在一月之后抵达了京城。

瑶镜的兄长贺重明亲自前来迎她和母亲。他面色平静,面对两人时淡然至极,好似全然没有因此事怪罪瑶镜的擅作主张,但当入夜之后,他孤身一人在后院找到瑶镜,言道有事要与她讲时,瑶镜便知风雨欲来。她心中有鬼,又知晓自家兄长的秉性,知道此次定然免不了一顿责备,于是上前一步,垂下头来,一副准备听训的模样。

“你倒是乖觉。”贺重明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他将手中的书册掷到桌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满脸紧张的瑶镜不由被吓得一激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着母亲的面我不好说你,可你便以为你没错吗?救助旁人是没错,可要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境况之下方可出手相助!身处险境,非但不养精蓄锐,反倒锋芒毕露,若非爹爹,你岂能如此安然无恙地抽身?你知道我接到消息时作何反应?我险些以为你疯了!”

瑶镜被他骂的一愣一愣。扯了扯嘴角,垂下头去,手轻轻拉了拉贺重明的衣袖,二话不说乖乖认错:“这次是我没有考量清楚,我以后会加倍小心的,哥哥不要生气啦。”

她其实知道他为何生气,她也能猜到当她在剑南失踪,杳无音讯之时,兄长该有多心急。他如今虽说态度不佳,却是因为真心关怀于她,才会如此关心在意,因此在道歉认错时,语气中不自觉便带了些娇软,此等承诺所代表的郑重之意反倒消退了不少。

贺重明冷哼了声:“知道就好!希望你真能记得清楚!”脸上虽还带着些怨怪,神色却缓和了不少,拉着瑶镜坐了下来。瑶镜不明所以,却见贺重明盯着她,微眯着眼睛,一副审视的模样:“还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和那位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回京之后,还曾有过其他联系吗?”

“没有呀。”瑶镜不明所以,抬首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今天有人来府上送了这个。”贺重明说着,自书中翻出一封拜帖向她递来,示意她打开看看,“说是张家的女公子想约你后日去赏花。”

“张家?哪个张家?”瑶镜蹙着眉,心底略有些不解。她不喜迎来送往,更是对官家小姐间的暗潮涌动、弯弯绕绕毫无兴趣,故而在京城除了几位至交好友之外,鲜少赴其他女子的聚会,而许元英她们也并非喜好结识他人之人,这些年来她拜帖收的少,能让她决心前去的拜帖就更少了。

接触到贺重明丝毫不似玩笑的认真目光,她猛然反应过来:“是刑部尚书家的女公子?”

“不错。”贺重明颔首,“我听娘说了你在罗摩的事,所以才有方才那一问。你要去吗?你若不去,我便帮你推了。”

瑶镜沉默半晌。经贺重明一说,她心底大致有了些猜测,想必是张绍筠回府之后,与他姐姐讲了此事,从而令其下了帖子,约她一起出游。她本有些犹豫,可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她的眼前忽然闪过在京城分别之前,张绍筠骑在马上,冲着她遥遥挥手,扬声道:“贺姑娘,再会!”

他的头发梳的整齐,高高的发冠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反光,亮得灼目。那时瑶镜掀帘望他,只觉自己本来沉静如水的心忽然泛起涟漪,好似亦被他所感染,从身到心都不由欢快起来。

“我去吧。”她想了又想,终于轻声开口,“张姑娘温婉大方,善解人意,在京城可是素有佳名,她给我递了帖子,我哪有不去之理呢?”

瑶镜在那场赏花宴上见到了声名远扬的张念之。她过去的确听过数次她的名字,据说张陆正家的两位女公子,姐姐温柔绰约,妹妹灵动可人,虽于学识上并不专精博通,却自有高洁之气。

张念之甫一见她,便极为亲切地拉住她的手,面带微笑地寒暄:“妹妹就是绍筠提起的那位女公子吧?当真纯真温雅,贞静良善,我总觉得妹妹眉眼间有些熟悉,像是在何处见过呢。”

她穿着身鹅黄的衫子,雀蓝色的百迭裙,戴着装饰了百蝶穿花的冠子,如空谷幽兰般温柔,瑶镜不知不觉感到莫名的亲切。她不提她与张绍筠并肩作战之义,也不讲他们先前曾一同惊叹的深厚缘分,可瑶镜便是知晓眼前的女子定然是将往事始末知道了个大概,并且感念如此,真心想与她结交。

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同张念之攀谈起来,还结识了她的妹妹张颂之。颂之与她年纪相仿,却极少走出京城,对天下河山的了解仅限于书案上行记话本中天马行空的记录,以及自己过去无数次奇妙的想象,知晓她自小走南闯北,顿时惊喜异常,拉着她一迭声央求她多讲些四海见闻。

瑶镜也不吝啬如此,拉着她们坐下来,绘声绘色与他们讲起嘉荫关的苍茫大雪,还有长安故城的古寺与残城。张颂之听得认真,连视线都不知不觉发直,张念之亦凝神细听,时不时还带着些笑,无奈望着面露向往的妹妹。

虽然瑶镜是武将家的女儿,与京城官场向来无所交集,可她们三人却极为投缘。张家的两姐妹虽为朝中重臣之女,却并无刻意的架子,更没有轻视或是好奇,瑶镜又是个颇为自来熟的人,日薄西山之时,她已亲切地喊起了“念之姐姐”和“颂之”。瑶镜就这样沉浸在心旷神怡的安然之中,直至远处,入暮的鼓声沉沉传了来。

她说得正欢,闻声猛地回过头去,发髻上簪着的步摇随着她的转身而晃动起来,流苏碰撞发出极好听的声音。

她的目光与一席青灰色圆领长袍的张绍筠碰了个正着。瑶镜这才发现他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正微笑着看向她们这边。方才三个女子的嬉闹不知他看了多久,而他的眼底眉间,尽是影影绰绰的温柔,还有温和而喜悦的笑意。

后来张念之总是约瑶镜出门小聚。时而是同赴赏花宴,时而是上茶楼饮茶,时而又是约着一同去古寺进香。瑶镜喜欢与她的相处,也极少拒绝,一来二去,与张家的几个年岁相仿的同辈人已然极为熟悉。

瑶镜也时常能见到张绍筠,他似乎总是知晓自家姐姐与她的约定地点在何处,也总是能在此与她偶遇,只是每回他刻意的交谈,似乎总会走向弄巧成拙的境地。

赏花宴上他凑到她身边,很是自豪地向她介绍起花圃中的花朵,殊不知从第二种花开始便已尽数认错,茶楼之上他装模作样,言道自己对点茶很是了解,谁料点出来的茶汤成色极差,而在城中的大相国寺之内,他摇着折扇,满脸炫耀地同瑶镜讲起这座古寺的青史沿革:“相传汴河水深流急,早年无桥,过往不便,后打铸两条铁链系于两岸木桩,以利行人渡船,后经年累月,铁链变成两条绿龙,为害百姓,被张天师擒获。于是在寺院正门前修起照壁,聊作山门,把二龙牢牢地嵌在中间。”

他说得眉飞色舞,瑶镜却有些哭笑不得,轻咳一声,十分尴尬:“这是真定龙藏寺天王殿的传闻,那条河也并非汴河,而是真定城外的滹沱河。”

“呀……”

张念之扯着嘴角,带着笑没有言语,张颂之却毫无顾忌,嘲笑兄长方才的尴尬。面对三人不约而同,却意思各异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张绍筠挠了挠头,亦是十分尴尬:“瑶镜你知道啊……那是我孤陋寡闻了,我不知在何处听到这个传说,还以为与大相国寺有关呢……”

瑶镜一下笑出声来。

她看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张绍筠,轻轻抬起手来,拂落不知何时落到发间的一片落叶。

随着与张念之一起赴过许多官家小姐的赏花观鱼的小聚,瑶镜逐渐发现,张绍筠这个名字为何极少被旁人提起,更是从没有传入过她的耳中——事实上,他的名声并不算好。

他虽然在国子监进学,但成绩极差,几次岁考都极不理想,且还从不刻苦,不爱读书,每每令教书的先生大儒摇头叹气,张陆正为此叱骂过他数次,他却依旧我行我素,不甚在意。除此之外,他还言语无状,仗着自己家世优渥随意言语,口无禁忌,数次因此得罪旁人。

瑶镜得知此事后心中一直有些乱,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她如此纠结许久,后来将此事告知元英时,依旧有些迷蒙难掩:“阿英,他在我面前,并不是这样的。”

许元英坐在她身边,一针见血:“但你听了这些,似乎不厌恶。”

瑶镜沉默良久,方才长长呼了口气,喃喃念了一句:“至少他对我,不是这样的。”

至少他无论在罗摩,在京城,还是后来借着姐姐的拜帖与她相处,他虽跳脱,却从未失言,还很是尊重她。所以她相信张绍筠虽纨绔,但总不是不值得交往的人。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许元英点了点头,右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上,仿佛于无形之中给她以安慰信心。

“无论是他在外的纨绔,还是在你面前的亲近与尊重,其实都是他。既然他对你并非如此,那便证明他并非如世人所言那般顽劣不堪,你又何必在意旁人评价呢?”

瑶镜望着身前小巧精致的香炉中冉冉升起的青烟,若有所思。

与张绍筠熟悉之后,瑶镜逐渐发现他绝非世人所想那般。或许他有这样纨绔的一面,但他虽表面不羁,实则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从不会主动害人,更不会刻意招惹旁人。

他虽是文武不就,但在锦绣繁华的京城市坊之中他却如老手一般驾轻就熟。他为人迟钝,甚至有时听不出旁人言语是赞叹还是嘲讽,可他却极懂如何哄她开心。他虽然不通文墨,却是颇为憨厚可爱,甚至有时还会说出一些令人捧腹的笑话,当着瑶镜的面甚至还能闹出误会,每每令瑶镜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与她讲起京城的趣事,从达官贵人的家族秘辛到京城中不为人知角落中似是而非的传闻,无一不涉。他会带她去各种有趣的地方,从深巷之中的小小铺面到一席难求的茶馆,他都带她一起走过,甚至提及此处有何好茶值得特意停驻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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