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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关山月(八)

小说:

[鹤唳华亭]佳想安善

作者:

沈君如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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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瑶镜想,或许从张念之逝去的那一刻起,张家的衰败就已无法避免了。

张家本来因为长女为太子妃的原因一跃龙门,步步高升,可太子妃溘然长逝,死后虽葬仪极盛,可张家与东宫之间的纽带终究不再牢固。朝局风起云涌,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张陆正虽身居高位,可不知为何,与太子之间并不亲近,甚至有时还会如履薄冰地做事回话。

那时瑶镜不明白这背后的深层含义,只当这是太子与臣子之间的制衡忌惮,可当她知道张陆正因一己私心都做过什么之后,这才隐隐明白太子此举的真正缘由,和他先前曾强压下来的怒火与无奈。

张绍筠不再如过去那般常来找她,甚至连信件都不常写上一封。瑶镜明白他的伤怀与迷蒙,虽有意想陪着他,消解他的痛楚,可她明白张绍筠。他不愿让她总是看到他的软弱,先前在张念之灵堂之中的哭音已是极致,现如今张家不比从前,他也有太多事要做,此时此刻,他会希望她依旧做她的明月,而他也会在她见不到的地方努力向前。

汴京城秋景尚浓之时,瑶镜收到了父亲的传信。她的表姐在蜀中寻到了自己的良人,欲低调成婚,邀她前去观礼。瑶镜过去在嘉荫关时总是与这位表姐同游,而在她的少女情事上也曾出言点醒局中人,故而于情于理,她都该前去亲眼见证他们的幸福。

瑶镜在离京之前本想与张绍筠见上一面,但他却临时被张陆正召去,不知要他做些什么要紧事,再来不了城郊,只托人为她送来一条柳枝。

“‘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么?”瑶镜抿着唇,扬首看着驿站外满地的红叶,良久方才喃喃道,“……再会。”

而待她再回京城时,一切已然天翻地覆。

张颂之哭着来找她时瑶镜尚不知出了何事,不明所以地将人请了进来,甚至还本着待客的礼节,想着为她泡一盏茶。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瑶镜手边的茶盏便“砰”地碎裂在地,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她却半分痛意也无,甚至未曾察觉。

她沉默半晌,这才自乱成一团的心底勉强寻回了寥寥几分神智,看着眼前泪凝于睫的故人,她双手攥拳,低声道:“所以这一切,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我不知道……”张颂之一滴一滴掉着泪,语声一如瑶镜那般沉重,“我不知道爹爹都做了什么,不知道太子姐夫会不会真的杀了哥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被莫名其妙指给广川郡王……阿镜,我得去见一见他们。不论此行是否便是生死两隔,不论能否成功,我都得去见他们一面——我不能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再见不到任何亲人,就这样孤零零被送到广川去!”

瑶镜撑着案几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她眨了眨眼,又将视线集中在张颂之身上。她心乱如麻,不断回想着这一日内如此纷乱无常,又如此令人伤痛的种种诸事,甚至,亦回想到方才她口中的那人。

她看到张颂之眼底燃着火焰。她的双颊满是泪痕,可她的眼与紧攥成拳的双手却带着与其截然不符的有力,其间仿佛蕴含着如排山倒海般的坚决。

其实她那时仍未回过神来,甚至仍旧没有从张颂之支离破碎的话语之中窥得几分这些事的真相,瑶镜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刺痛袭来,这才恢复了几分神志,没有当场便方寸大乱、慌了心神。也是到这时,瑶镜才终于意识到张颂之方才话语之中的深层含义:

张家要倒台了,张尚书已命悬一线,连尚且天真,未曾入局的张颂之都难以保全。她放于心尖上的那人此刻也危机四伏。此次拼命一见定然机会渺茫,或许会被强硬拦下,又或许进了刑部大狱,却也根本见不到想见的人,但她们的确要试上一试。或许此次见面后便是生死两隔,又或许,此生亦难再见,她不能就这样与他道别,她不能让他们在未曾给对方勇气与支撑的境况之下,就让他们孤零零、无人相助、无人同行地走完终局。

她得去见张绍筠一面,他们不能就这样仓促而别。

瑶镜折了枝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带,甚至连可能增加些微胜算的剑都没有携带——她又怎么可能打得过禁军?她戴着帷帽,随着张颂之一起来到刑部衙门,欲拼命一试,却一次又一次被门前手持刀剑的军士阻拦。

她没有开口的理由,她与张家毫无关系,更不可能令守卫心存怜悯从而放行,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看张颂之一次又一次央求守卫,求他们放行。不知过去多久,张颂之的语声已沙哑哽咽,连央求的话语都说得磕磕绊绊,甚至逐渐没了信心。瑶镜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底亦逐渐冷下来。起初做出这个决定时满腹满心那名为“希望”的火焰,此刻已逐渐走向熄灭,走向那名为“绝望”的无尽深渊。

但在她们濒临绝望之际,萧定权竟出现在了刑部大狱。起初他只淡淡望着她们的方向,没有想出手相助的意思。最后张颂之大概已彻底绝望,她看着萧定权逐渐走远的身影,凄然跪地,高声唤道:“姐夫!”

出身尊贵的东宫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们。不知过去多久,这才一挥手,守卫听令放行,张颂之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来,急匆匆向牢内奔去。瑶镜本想随她一起,却见守卫手上的长剑挡在她身前,她不明所以,却见有内官向她走来,尚算客气,却又不容置疑地将她请至一边,只道了声“我家主上有请”,便半是相请,半是迫使地带她去了刑部之中的一间厢房。

瑶镜心中万分疑惑,她踏入厢房之中,却见方才刚在刑部外见到的太子萧定权正坐在主位,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眼来望着她,神情淡淡,却又夹杂着几分劝诫:

“贺将军,不该参与到这件事之中的。”

瑶镜不知他如何知晓自己身份,她先前与这位太子的联系只有寥寥数次宫宴之上,隔着遥远距离的一瞥。但她心中其实清楚,萧定权如此告诫,实则是心存善念,以此提醒她。此次不比上次军马案,如今张家大厦已倾,他放张颂之进刑部那是宅心仁厚,念及两人再难相见而令兄妹见上最后一面,可他若放她进去,凭的又是什么理由呢?他们之间并无婚约,就算两家长辈已然默认,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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