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清晨,细雨沐霜。
城门处一匹精骑闯关,其上士兵声音如惊如雷,挥舞着手中的圣旨高声呼叫。
“圣恩至——”
“圣恩至——”
方要作敌抵御的城门官兵立时后退,闻讯拜服在地,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遂任那精骑呼啸而过。
片刻后,自北方又驶来一队驿站护卫,个个面如菜色,马匹方驶入城门,队形便四散开来,为首之人同城门官兵道:“圣上有旨,下官受命八百里加急,此番破城而入惊扰大人,多有不慎,您请谅解。”
八百里加急,若非前方有战事,正常传讯用不上这速度,须知八百里加急是各个驿站之间接力传驿,以京城至九江的距离,这封圣旨至少是在十天前就颁布的。
这阵势让众人无言片刻。
半晌后,城防兵马司的官员犹豫地凑上前,低声道:“大人可方便透个消息?”
说罢,他手下悄悄塞了几个银子过去。
那传驿的队长见状低声回应:“旨意跟那新来的锦衣卫佥事月大人有关,九江要变天了。”
城防兵马司官员神情一愣,立时面色凝重地道了声谢。
消息不胫而走。
圣旨传到驿站时,阿命方晨起在院子里站桩。
传驿的护卫小队前后集合,才进了驿站大门,得知阿命就在此处,立时去院中寻她。
田超杰在半路将代为传旨的官员拦住,笑容可掬:“观大人来路不凡,此番踏入驿站这小庙,究竟是为何?”
侯姓官员狐疑地打量着他几眼,“本官乃传驿使官,圣上有旨,特遣下官若干人以宣圣意,您是......”
此时马国安假装不经意路过,在人群之外和田超杰对视一眼,立刻转身溜走。
田超杰面上假装一惊:“原来是圣上有旨,在下锦衣卫镇抚使副官田某——”
旁人立时出声:“原来是田大人,听闻您随月大人办差,现下可知月大人在何处?”
寒暄推诿,不经意间半包银子放进那传旨的侯姓官员袖中,田超杰这才领着人去找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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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马国安飞奔回楼上,急促地敲响阿命的房门。
“啪”一声,木门被打开,女人一身清爽的黑衣,见是马国安,她表情一顿:“怎么了?”
马国安仓促行礼,“大人,京城来旨意了,那传旨的官员就在楼下。”
阿命:“除了传旨的官员,还有谁跟随?”
马国安摇摇头:“其他人倒是没有,但是听见风声的人不少,估计现在都往驿站赶了。”
巡抚这官位名头大,少不得应酬。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酒席间你来我往,少不得传出流言蜚语,还是避开为好。
她思量几息,一撩衣摆,快步出屋,“噔噔噔”下楼去见那官员。
清晨已过,日光罕见地穿过云层照射在大地,驿站内部几处游廊仿若镀金的壁画。
不远处的田超杰正带着驿站众人向这里赶。
少顷,两方人马相遇,圣旨才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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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这官职向来是使职,甭管文官还是武官,哪怕是个七品小吏也做得。如今九江一片混乱,行贿案进展惊人,皇帝这一举措明摆着是给阿命撑腰。
巡抚把控一行省之经济、军事及政治命脉,自南魏建制以来,便有不成文的规矩,凡有巡抚,必设总督一职制衡。
淮安府。
冬雪隆隆,晌午的天空自云层的缝隙洒落大片阳光,奴仆任风霜吹打,却纹丝不动。
屋内温暖如春,香雾缭绕。
席间丫鬟垂首静立,被厚重的珠帘挡在堂屋外,离主屋有一段距离,只依稀听得屋内字句断断续续。
“皇帝真是老糊涂了!”
庆愿皱眉,出手折断香炉内插着的两根香柱。
香柱折倒,被燃烧的香灰立时抖落到桌案上,庆愿瞥了瞥手上秀丽艳红的丹寇,眉宇间闪过几分不耐。
李掌教在一旁低眉:“如今九江内部阿命一手遮天,只怕孟泰等人败露已是板上钉钉。”
庆愿:“先不说九江局势,如今京城都混成一潭死水,没想到皇帝这么信任阿命,赐她巡抚之职也就罢了,竟然连总督的职位都敢空缺下来,真不怕这阿命起兵造反!”
九江财帛富庶,前朝便有巡抚屯兵谋反的事例。
李掌教狐疑:“可是阿命的巡抚之职不会长久,九江行贿案一旦有所进展,她便会被皇帝下诏回京。”
庆愿皱起眉头,训斥道:“你怎地也糊涂了,竟想不清这其中的关窍?无论那阿命在任多久,都不利你我在九江势力之发展,她怎会放过范享贵及孟泰之流?”
李掌教被训得不敢吱声,半晌后她灵机一动:“既是九江缺一个总督,不如我们在京城离间皇帝与阿命的关系?顺便塞一个总督过去。”
庆愿闻言,半晌后缓缓点头,向她投去赞许的眼神:“你这法子,算是戳到他们的痛处了。”
正说着,屋外的小奴悄悄走进,低声道:“大人来了。”
庆愿慵懒地自榻上起身,一阵珠钗晃动间,下人们给她披上雪貂绒大衣,塞了暖手炉,又在腰间挂上一只带着香薰的香囊。
李掌教命众人退下,庆愿懒懒道:“你不用跟着了。”
李掌教顿住脚步,替她掀开厚重的门帘,目送庆愿转身走向后院。
路上的积雪早被下人清扫干净,通过林石小径,隐约能看见院门处站着一人影。
庆愿眸光一凝,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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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淮安府的气氛凝重,刚过年节没几天的忠义侯府上下都还透露着一股喜气。
季青山揣着暖手炉躺在摇椅上,一旁是烧得正旺的火炉,季明叙盘坐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看着从九江传回的密信。
季青山撑开眼皮,老迈的声音传入他耳里。
“老夫像你这般年纪时,已在战场出生入死不知凡几,现在这世道——真是太平了。”
季明叙头也不抬,手下给自己添酒,却发现酒瓶子空了,转头唤道:“泰叔——”
老管家穿着黑棉袍,悄然端上一瓶酒,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屋中。
季青山瞥年轻人一眼:“就这样——哼,迟早喝成个酒蒙子。”
季明叙照旧没理,回头把寂安叫进来:“柴桂过两天上京,你记得上下打点,别漏消息。”
寂安应声,也退下了。
季青山冷哼一声:“成日就知道忙,那锦衣卫天天在咱们房梁上蹿来蹿去你也不知道管。”
“管有什么用,真要想消停,直接闯进宫里冲着那位心窝子一捅,不说只您清净,整个朝廷也清净了。”
老人皱眉:“放肆!你行走官场,怎敢说这般以下犯上之言!”
季明叙眸中无波无澜,嘲笑道:“四年前皇帝厌恶朝中党派之争,却又畏惧庆愿等人,竟想杀鸡儆猴,以式微多年的世家开刀,先是诬陷父亲与楚国公府有谋逆之心,又以内阁辅臣之争大肆捕杀无辜官员。父亲宁可去死,也不愿起兵造反,此举是为愚忠。”
季青山不知想起什么,浑浊的眼黯淡下去,双手放平在身前,躺在摇椅上缓缓晃动着身形。
“你跟爷爷交代句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明叙视线落在窗外厚重苍凉的雪景,慢慢道:“阿命初至京城时,此间不过夏日炎炎。”
一转眼,秋收冬藏。
所有仇恨,并未随着积雪落下而消弭。
隐匿在他灵魂深处的那股恨意,正随着时间的酝酿聚化成火,如今烧得正烈。一如四年前,忠义侯府的青石板洒上血迹的那一日。
季青山无声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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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命对上门的官员一律推辞,让马国安告知众人她在外查案,并不在驿站歇息。
消息一出,驿站众人才泱泱散去。
田超杰和马国安两人按照阿命的嘱咐好生招待了八百里加急的传驿众人,几天的时光转瞬流逝。
年节过后,呼硕夜访驿站,他身手灵敏地攀上二楼,不待指节扣动窗棂,就见阿命打开窗子。
呼硕嘿嘿一笑:“你耳朵真灵。”
月光无声洒落,周遭漆黑,趁无人注意,阿命出手将人拉上来,呼硕从窗户翻进去,就见阿命走到桌前,拎起茶壶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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