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的每周例会,王明远上校清晰地记得,那位可能是在三个星球上唯一一位还在运行的M10型机器总管出现在他面前。
这位机器人首先介绍自己:“王明远上校,欢迎来到木星X装置研究所。我是您的首席安全助手机器人M10-234。我将向您汇报近来发生的治安案件、安全隐患以及安全事故,并介绍它们的处理方法和结果。如果您有其他的信息需求,请输入我的查询系统,我将在下次例会时更新汇报内容。”
随后,234号开始了他的详细报告。
它列举的安全隐患事件数不胜数,覆盖范围广泛:从某个实验员的一只试样丢失的小事,到某些实验数据在传输过程中原因不明的突然中断的大问题。234号罗列的离奇古怪的治安案件更是令人难以置信。例如,物理学教授艾瑞克的狗被恶意踢了一脚,嫌疑人至今未被抓到,这令艾瑞克教授十分气恼,甚至将这个案件上升到了心理伤害的高度。于是,这一案件的优先级从“不予理睬”迅速上升为“必破案件”之一,并列入了今后两个星期内的重点案件。
这样的报告持续了一个小时之久,让王明远和几位中队长听得昏昏欲睡,而234号显然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这让这位脾气原本就有些暴躁的战地指挥官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命令234号暂停后,王明远招手叫来了旁边正憋笑的宪兵队队长姜之余少校——这是韩呈栋送给他的贴心“礼物”,这位韩舰长亲卫队队长素有“飞龙舰队第一损将”之称。
尽管第五特种大队近两年来战斗频繁,急需休整,但起初王明远并不愿被轮换到第一舰队驻守飞翔之城。以他那耿直的性格,也只有在不爱废话的韩呈栋手下,他才能感到真正的舒心。
韩呈栋也深知这一点,特意将姜之余安排为他的宪兵队长,并叮嘱道:“让小姜负责公关,你就能安心借这次轮换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果不其然,有了这位处事圆滑的宪兵队长协助,王明远在过去十个月里当起了甩手掌柜。他几乎不用过问飞翔之城的日常治安事务,每天都能悠闲地睡到自然醒,安心前往著名的Aloha餐厅享用美食,在VIP包间观看比赛。而小姜的姑父——Aloha餐厅的老板乔治大叔,还常邀请他一起喝酒畅聊!
“姜队长,把234号处理器里所有治安案件都接下来吧。我可不想两周后,这份清单还这么长!”
见姜之余冲他翻了个白眼,神色也暗了下来,王明远笑着调侃道:“嘿,小姜,用你对付韩飞龙那套手段,找出那个踢狗的家伙应该不难吧?为了让那位老教授尽快心情好转……唔,我给你两天,破这个案!”
他转向234号,命令道:“从现在起,你每天只需向姜队长汇报治安案件。至于每周例会上,嗯,姜队长,由你直接向我汇报。”
随后,他看向旁边的三位中队长,命令道:“开始彻底清查这380台古董机器人的职责范围。”
“234号,记住,基地中的安全隐患和事件分类汇报:与人员有关的问题向第一中队的武杰森中校汇报;与设备有关的问题向第二中队的庞建荣中校汇报;与信息系统有关的问题向第三中队的张广智中校汇报。无法分类的情况抄送所有人。”
王明远暗自得意,这样的安排总能把这位啰嗦的总管机器人在每周例会上的发言时间,控制在他勉强可忍受的范围内了。
“好的,王上校。您的指示已更新。”234号用平静的语调回应,机器眼睛闪烁着,显示系统正在更新。“我将从下次例会的汇报中移除相关内容。”
“现在,请允许我分析一下您这种处理方式可能带来的副作用。” 234号认真地扫视在场每个人,逐一列举问题:将数据交由军队处理治安案件可能侵犯科学家的隐私。他解释说,虽然研究所部分雇员隶属军方编制,受宪兵部队管辖,但大多数科学家是联盟雇员,属于军方的合同工。按照规定,他们的事务应由警务机器人处理,而非军方介入。
“总之,王明远上校,您和您的部队对我们的警务系统拥有知情权,但并不具备调查权。” 234号总结道。这番话让王明远和他的军官们深感震撼。尽管这是军方直属的研究所,但治安案件的处理显然依赖那些智能水平有限的第一代警务机器人。这也解释了为何过去两年中,待解决案件的清单上积压了如此多未处理的事件。
王明远皱起眉头,“这也不让管,那也不让管,那驻守这里八年的第四特种大队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想到安德森上校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王明远恍然大悟:“也许,他们还真的是什么都没管!”他心中带着些许恼怒,“难怪第四特种大队的官兵一听说和我们换防,个个雀跃。他们这样无所事事地待在这里,恐怕每根骨头都生锈了!”
234号的喋喋不休很快让耐心有限的王明远上校再次打断了他。
王明远换了个话题,开始询问851研究所在紧急情况下的事件处理程序——这是韩呈栋和魏博文两位将军特别叮嘱他关注的重点。
然而,这位机器人总管却从851基地建成的那一年开始讲起,逐阶段详解了历年来的事件处理流程。三个中队长在旁边憋笑憋得肚子疼。在飞龙舰队服役期间,除了舰长韩呈栋外,任何人若敢在王明远面前如此唠叨,必定会被毫不客气地斥责:“想好你要说什么再张嘴!”
然而,这位机器人总管234号,对王上校的这些秉性毫无了解,更不会照料他的心情。
果然,王明远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234号,请直接告诉我,如果我要在基地进行一次紧急疏散演练,具体疏散程序是怎样的?比如,目前851基地内的门卫机器人是否已被输入如何最快疏散人员到丽达号护卫舰的路径和注意事项?”
234号停顿了一下,显然在检索记忆卡中的相关记录。“嗯,是这样的,王上校……”
令人意外的是,234号详述了在木卫四洞穴研究所实施紧急疏散不仅豪无必要,反而更危险。它坚持认为,最佳应对措施是闭门不出,等待救援。最后它总结道:“因此,目前研究所的紧急应对措施仅限于关闭基地大门、升起能量罩,然后静待极端事件结束。科学家们除了回家等待通知,实际上无需采取其他行动。”
看到对面的人类指挥官早已按捺不住脾气,234号赶在再次被打断之前急忙补充道:“王上校,您提到要进行疏散演习?我的预测系统显示,有95\%的概率维克托所长会认为这纯属浪费时间!所以,我建议您最好别向他提及这样的荒唐建议!”
这一次,暴跳如雷的王明远几乎想当场拔出R30配枪,把这个既唠叨又讨厌的警务机器人总管送回它的机器天堂!
仅仅一周后,MW10-234号的絮絮叨叨和851研究所那些慢条斯理的老学究,就让习惯了飞龙舰队晨会式简洁汇报的王明远每天气得七窍生烟。
然而,对熟悉王明远倔强脾气的三位中队长来说,看他一再试图与逻辑严密的机器人讲道理,并在唇枪舌剑中屡战屡败,却是枯燥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娱乐场面,也是他们茶余饭后加以调侃的热门话题。
不堪其扰的王明远最终建议替换或升级851研究所里陈旧的警务机器人系统,但这一提议却遭到了维克托所长的坚决反对。
维克托平静地解释道:“瞧,王上校,我们早已习惯了这套系统。虽然它们话是多了点,但只要熟悉它们的运作方式,就能相处融洽!”
他甚至略带歉意地眨了眨眼,暗示道:“指挥官,我明白您的适应过程可能有些痛苦,但说实话,哦,天呐,我们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更新换代的折腾!”
自此,每周例会俨然成了一场娱乐节目。
中队长们一边啜茶一边等待好戏上演。因为最近他们经常挨心情不佳的王明远训斥,而例会成了唯一能让他们放松的时光。毕竟,在例会上,王上校的怒火总是发到那个古老、死板的警务机器人总管MW10-234号身上,而不是敲打他们这几个被王明远认为“已经开始像第四特种大队一样躺平”的中队长们身上。
他们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那位怒火中烧的上校,尽管每次的努力都徒劳无功,却不屈不挠的一次次尝试说服那位死板的老古董机器人总管,。
不得不说,这位234号对法律法规的理解确实深不可测。它总能轻而易举地将耿直的王明远引入一个个逻辑迷宫,把那些本可轻松提升警务系统效率的提议拖入无休止的“军队介入司法合法性”辩论中,质疑他的动机,最终否决提议。
这三位中队长偷偷记录下王上校与234号的“史诗级”对话,并私下与部下们展开竞猜:“这次例会,‘大王’能坚持多久才会彻底爆发?”
他们这样“快乐”的时光持续了近一个月。
然而,进入十一月后,三个中队长就笑不出来了。他们很快发现,王上校的得力助手姜之余已经迅速摸索出与机器人打交道的最佳策略——在原则范围内,与这些严守规矩的机器人和谐共处。
原来,号称“飞龙舰队第一损将”的姜之余接到王明远的任务后迅速展开行动。他带领宪兵队,仅用三个星期便处理了过去两年积压的所有治安案件。他的高明之处在于,并未直接将处理结果通知M10-234号,而是委托一位新结识的851研究所朋友,以公民线人的身份,将破案资料、证物和案发细节匿名提交给编号为072的M11警员。
这位M11警员迅速声名鹊起,甚至登上了木星网头条,因为它每天破获十起陈年旧案,创造了惊人记录。
随着案件逐一解决,851研究所里如踢猫打狗、偷吃储备粮、或“未经许可挪用实验器材”之类的琐碎治安问题也逐渐销声匿迹。
更令人惊讶的是,M10-234号机器人总管对此完全没有异议,颇为平静接受了这些成果——毕竟,在整个过程中,小姜队长没有违反任何它遵循的程序!
姜之余解决问题后,王明远整日里嘲讽那三位中队长:“三个臭皮匠也抵不上我的第一损将!”
这让三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年轻而干练的姜之余少校。小姜刚空降第五特种大队宪兵队时,他们私下曾认为他不过是凭借韩舰长亲卫的背景迅速升迁的投机者。然而现在看来,这位由韩将军从小调教出来的爱将,能够与飞龙舰队的顶尖捣蛋鬼韩飞龙和秦智源抗衡,确实手段非凡。
好在,受姜之余的启发,他们也纷纷效仿,秘密审查过去几年中的系统安全漏洞和安全事件。凡是涉及非军方背景的研究所员工的线索,他们都交由警务机器人处理,而这些机器人果然毫无异议。经过一个半月的努力,一系列悬而未决的问题终于被清理干净。
然而,众人逐渐意识到,无论是第四特种大队,还是埃里克森总指挥官和魏博文将军,对851基地此前的松懈管理并不太在意。
部分原因在于基地位于偏远的木星星域,外人鲜有造访。基地与外界的唯一通讯渠道是通过翔星舰连接的一颗通讯卫星,只要翔星舰严格审核信息进出,基地的信息安全便相对有保障。而研究所人员结构简单,许多安全漏洞只是无心之失,并不算严重。
更主要的原因是,851基地远离都市,娱乐匮乏,生活本就枯燥。对科研人员的过度管束只会加剧这种单调,令生活更难忍受。然而,长期对违纪行为的宽容使大家为了方便,常无视那些令人感到麻烦的规定。
此外,维克托所长本人崇尚“无为而治”,主张宽松的学术环境,对驻军干涉所内人员生活尤为反感。
在魏博文上校主持851基地军务期间,由于他资历深厚、作风严谨且擅长沟通,即便在原则问题上从不妥协,维克托所长仍会给他几分面子,遵守一些基本的安全规定。
然而,魏博文调任第一舰队副参谋长后,他的特种大队有一半被轮换到飞翔之城。那时候,接替他的年轻的安德森中校资历较浅,面对强势的维克托显得唯唯诺诺,导致许多原本的安全约定被荒废。虽然基地氛围因此更宽松,但熟悉851研究所情况的魏博文却愈发担忧。
于是,两年后,在关键的木星实验即将启动之际,魏博文终于无法再容忍851基地的安保松懈。他将纪律严明、作风一丝不苟的好友王明远调派到基地,希望他能迅速改善松散局面,确保研究所的安全。
在与魏博文的通话中,看到他那充满歉意的眼神,王明远不禁苦笑。
他明白,自己被派到851研究所,必须学会与维克托所长这种只专注研究、对其他事务视为麻烦的科学家们和谐相处。他得想办法说服他们建立并遵守一些基本规矩,以确保研究所的安全和秩序。
不过,虽然上任后,王明远迅速整顿了研究所的治安,填补了多处安全漏洞,并重建了基地内的安全秩序,但是,他推动提高灾难后快速疏散能力的努力却屡屡受挫。
原因之一是10月至12月间,851研究所的所有人员都忙于为12月即将开始的木星实验做最后准备 -- 正如234号警务机器人预测的那样,王明远数次提出紧急疏散演习的建议,均被维克托所长驳回。
木星实验临近,韩呈栋也开始在他的密电中多次提醒埃里克森,尽管木星实验的成功将是巨大的成就,但这种前所未有的高能转换实验一旦失败,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因此,他建议,在紧急情况下,飞翔之城和851基地的主要设施与居民必须能够迅速疏散。谨慎的埃里克森对此深以为然,在他的授意下,飞翔之城由汤普森和魏博文两位将军迅速制定了几套疏散方案,并实施了三次演习。
然而,即便埃里克森亲自过问,维克托所长却以实验进度无法拖延为由,迟迟未采取任何行动。
这让一向严格执行命令的王明远极度不安。经魏博文指点,王明远开始指派工程兵在夜间盘点实验区,并演练如何在紧急情况下转移实验室的主体结构和关键设备。
但即便如此,王明远最终也未能开展对研究所人员的疏散培训和演练。
他最深的遗憾是,他的卫戍部队完全未准备好应对疏散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正是这一疏漏,导致实际疏散时出现了30分钟的致命延误,令他始终难以原谅自己!
--- 王明远 回忆结束 ---
--- 2285年12月24号00:05,飞跃号运载火箭。 ---
102号机器人对坐在它身后的这位人类指挥官观看视频后,产生了如此激烈的情绪反应感到有些困惑。
它注意到王上校在观看视频后开始频繁地撞击舱壁,便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
看到指挥官的血压迅速飙升,心跳过快,102号不由得感到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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