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墨色,泛着幽蓝的深光。
保和殿已然成了血海,守夜的直殿监没等来帮忙的大雨,却遇到了跪在太和殿门外的锦衣卫同知。
王林滥杀学生被罚不是新鲜事,宫中岁月长,丁点小事都会传的沸沸扬扬。只是锦衣卫不好惹,直殿监的人没敢停留议论,只是加快脚程,没想到又碰到了深夜被赶出龙寝的许昭仪。
“真是晦气!”许昭仪回头看了一眼龙寝,用手绢擦拭嘴上的殷红,轿子起了又想起了什么,“去别苑吧,我今个心情不好,想去吹吹风。”
看来今夜注定不太平。
秋雨后的风多了点寒意,树叶与杂草相交重叠,纸牕上交影憧憧。
前一秒还鱼水之欢的人被撵了出去,只留下满屋糜息,咸丰帝衣衫大敞,手中捏着鼻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的树影抽枝发芽,长成了半人高的形状,咸丰帝扯过薄衾,恍惚间树影竟长成了孙太后的模样,穿过纸牕,径直到他面前来了!
咸丰帝吓得一激灵!
“母后,母后……”咸丰帝心里痛苦发闷,他自小生活在这重重宫闱之中,记事的时候亲娘失足落水,先皇将他交给孙皇后抚养,告诉他孙皇后仁慈宽厚,又膝下无子,日后定能好好对他。
先皇的话他打心底是信的,一方面这些年来孙太后进退有度,二人相待如客。但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去偷信宫人的碎嘴子:什么失足落水?他亲娘就是被孙皇后的人给害了!
后宫的势力盘杂交错,乱得像莲池里的根茎,他没地找生母的死因,只能听孙皇后的话入主东宫,然后登基。
若只是这样——只是这样——!
穿过纸牕的人影绰绰,咸丰帝伸手想去碰孙太后的衣角,整个人却又像是被人抽了骨,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三魂摔没了六魄,他没抓着飘忽的孙太后,也没回味起那年初登皇位的大喜之情。
他是恨极了孙太后的。
生母的死本就是二人的隔阂,等他登基后才发现,所谓朝堂之上,天子之位不过是一件摆设,漩涡的中心是孙家,而不是他赵廉。
“糊涂,糊涂啊!”
想到那日的情景,咸丰帝不禁落下泪来。
为何,为何不一开始就把天子玺传给我?
咸丰帝将桌上的药碗打翻,黑糊的汁水流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恶响:“从始皇起,做天子的就有八玺,父皇给了我六玺,其余的两玺交予你保管,让你替我监国,可为何孩儿努力了,却还是得不到你的认可?这么多年孩儿哪件事不是顺着你的意思来?为何你还是不满意孩儿?孩儿究竟哪件事做的不好?”
病榻上的孙太后怒睁两眼,干枯的皮囊之下是愤懑和怨毒。
“是因为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吗?后宫里的人都说,说我非你所出,我们之间注定有隔阂,他们还说了,大元的江山是你亲手打的,你怎么可能拱手让给赵家?”藏在背后的短刀亮出了尖刃,咸丰帝将刀尖抵在孙太后的脖颈,“母后,你快告诉我,你将天子玺藏哪了?在孙相那吗?!”
刀身没入孙太后体内,浓稠的鲜血顺着指甲没入皮肉,他被满眼的通红吓得松开了手。
他又改了主意。
“我不要天子玺了,母后,你看这些年我们也不是相安无事的过来了吗?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咸丰帝往后恭敬一站,“孩儿只想借天子玺向母后请一道折子,孩儿想卖铜矿!”
咸丰帝又道:“整整六百万的铜矿啊,只需拨两百万卖给周边的小国,就可免我大元三年的民税,母后,你总说孩儿不争气,可孩儿这次的主意是不是妙哉?大臣的折子雪花似的,字字泣血,都说民苦,北方五年干旱饿莩载道,只要有银子,有银子就可拯救万民,母后,你就帮帮我,救救他们,他们是你的子民啊!”
“杀了我!杀了我!”孙太后声音沙哑,突然笑起来,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咸丰帝,“你不杀我是怕背上弑母的罪名么?可笑,可笑!”
“我不敢,我不敢!”咸丰帝双手抱头,失声惊叫。
“先皇戎马一生,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孬种?!想要天子玺!?我呸!”孙太后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吼道,“当年是我疏忽你,让你成了今日这个昏君,赵廉!我告诉你,你不配做大元的君主,你永远不会得到天子玺!”
白雷劈开一道口子,迸溅的鲜红染透了幔帐。匕首滑落在地上,摔出清脆的一声响。
屋内的动静吵醒了守夜的内侍,睡在耳房的郭浸刚要进屋,就被刘誉挡在屏风外。
“还没到时候。”刘誉闭目不看。
“圣上又犯癔症了。”郭浸请示刘誉,“要不要传太医?”
刘誉斥责:“圣上是修道之人,未来是要做神仙的,凡夫俗子怎可医得?”
“刘誉!刘誉!”二人话还没落音,屋内的咸丰帝就叫了起来。
刘誉将屏风猛地一推,巨大的撞击声让人浑身一震,刘誉领着郭浸,像从门外刚进来似的跑到咸丰帝的面前:“圣上是又犯癔症了?”
咸丰帝披头散发,脸色刷白,眼珠虚空地盯着纸牕的方向,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肯说。
“今夜深静,保和殿又出了那么大的事,老奴就让旁人都下去了,许昭仪也早早回去了。”刘誉找来八宝盒里的清心丸,喂咸丰帝服下,“恭喜皇上,又离成仙近了一步。”
咸丰帝脸色总算缓和了点:“朕梦见太后了,她怪我卖了铜矿。”
“皇上是犯癔症了。”刘誉道,“都是假的。”
咸丰帝爬了起来,也不顾什么仪态,将面前的案板一掀,攒了怒气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治国?大元这些年的风调雨顺都是靠我父皇生前勤政,如今国库空虚,南方又频发灾害,铜矿出现正是良机,拨卖给邻国二百万,我朝还有四百万!这事究竟有何不可?既可展我大元实力丰厚,引百国敬拜,又能充盈国库,治赈救灾。”
刘誉替咸丰帝更衣,宽慰道:“圣上息怒,老奴觉着定是圣上爱民如子,感动苍生,上仙才会赐下铜矿,以表圣上恩德,依奴之见,既然铜矿是上仙赐给圣上的宝物,怎么处置也应该凭借圣上的意思,圣上福泽苍生,心念百姓,愿意拿自己的恩泽治赈救灾,是大元的福气。”
咸丰帝突然默不作声,刘誉还以为自己哪错了话,心中陡然一凉,没想到咸丰帝突然又开口:“当初你也是这么说的。”
刘誉揣着手,一时想不起咸丰帝提的是哪茬。
咸丰帝深看了刘誉一眼:“当年我治水有功,先皇有意将皇位传给我,于是命我在耳室听召,没想到那天书房里跪了一地的臣子,他们没人认为我是合格的储君,唯有你告诉朕,说我是大元的福泽,日后定是位明君。”
刘誉边替咸丰帝倒茶边嗔怪自己道:“老奴是圣上的人,心自然是向着圣上的。只是老奴人微言轻,一句话哪值得圣上记挂这么久?圣上只是不愿意多表达,实则这些年来的善行都记在大臣们的心里,试问天下,谁能不说圣上是个明君?”
见咸丰帝紧捏着手里的鼻壶,刘誉又冲跪在一旁的郭浸斥道:“还不快去给皇上换个鼻壶?”
郭浸领命,领了鼻壶便退下了。
等郭浸走远了,咸丰帝才开口问道:“事可办妥了?”
刘誉替咸丰帝系好结缨:“圣上宽心,逆贼琼苑已伏罪自诛,尸体旁便是她亲手写的认罪书,她承认是自己毒害的太后。”
咸丰帝存疑:“琼苑坚毅傲骨,怎会同意写认罪书?”
刘誉答:“圣上不必担心,对付贱人自有贱人的法子,老奴都查清了,太后在世时琼苑时常拿宫里的宝贝换卖给娘家的侄子补贴,偷卖宫里的宝贝本就是死罪,谁知道她是不是被太后发现起了杀心?孙家今日也送来了孙小姐的证言,说常见琼苑顶撞太后。”
咸丰帝冷笑:“太后身边都是识相的,孙相虽然糊涂,但孙文素指认琼苑有功,功可抵过,明日你领我的圣旨去慰问。”
刘誉琢磨着咸丰帝的心思,见此状心中一喜,刚要开口求个事,就见咸丰帝驻足。
“钥匙可找回了?”
刘誉心中“咯噔”一声,当即跪下回话:“同知还在找,过几日定能有好消息。”
“也罢。”咸丰帝回头说,“锦衣卫今日滥杀无辜,传我旨意,革去王林同知一职,押入狱司等候发落。”
刘誉腿脚发软,哭着跪倒在地上:“王林乃我母族亲缘,奴还恳请殿下重新发落!”
“那你和我说说该怎么发落?”咸丰帝哂然一笑,“让他将功赎罪如何?”
(2)
竹林绿海,庭院内药香四溢,夏槐宁蹲在炉子前烧火,看着陶罐“咕咕”冒着热气。
竹屋内二人谈话由远至近,杨奇着里衣靠在床,双目无神,哑奴替他掖被喂水,水刚到嘴里就被吐了出来,哑奴脾气大,将水碗搁到床上冲他“啊啊”地比划。
齐墨立于榻前,眉头紧蹙,声音压低:“你为何会去宫中?你不是常说孙家才干止于孙太后,绝于孙辅,平日里也是最不屑与孙辅来往,今个怎会听他调令,去太和殿跪着?”
一阵咳嗽声后,齐墨没再为难:“你不想说也罢。孙辅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才去上谏,你是为了什么?宫里有传言,太后死因有蹊跷,孙辅说不准就是听到了这点风声才去的御前,他哪是为了见太后、护铜矿,他是为了孙家的名声!他一生碌碌无为,除了背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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