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嘈杂直到这顿饭快要结束都没有散去。从回来就满脑都是快点回学校跟人玩的岑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
隔壁出事了。
其实回来时岑澜也有注意到围在门口的那些人。只不过大杂院的那些邻居平时就喜欢大惊小怪，隔三差五就为了一丁点小事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半天，所以他见了也没当回事，以为还是往常那一套。
“都是他逼我的！”
这时马兰芝突然嗷嚎一嗓子，紧接着又是一声尖锐的哭声。不过类似的话她中午已经说了好几遍。这翻来覆去的话语已经没有办法引起别人的兴趣，落下之后伴随而来的只有几个熟人象征意义的安慰。
一旦知道隔壁有热闹看，再盯着眼前那两盘昨晚的剩饭就觉得索然无味。
他很想去看。不过他的屁股才刚要从凳子上移开，岑澜他就注意岑瑛对此的反应只有无事发生的平淡。
他的注意力只分给眼前那一碗白饭。唯一一次挪到别处，也是因为岑澜的筷子掉了，他顺手从旁边的柜子上又给他拿了一副而已。
和他相比，几声哭闹就被勾得心痒难耐的自己就像一个幼稚的小鬼。想到这个，岑澜就不愿意轻易离开，继续坐回凳子上对着不存在的观众装深沉。
其实他是像母亲那一套，用无尽沉默的压抑来逼对方像自己认错。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套背后的原理，这么多年下来，也多少能有样学样地进行着模仿。
墙上碎了玻璃的老钟在沉默中又走了一圈，他期盼的沉默仍然没有到来。岑澜有点后悔，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被折磨的只有好奇八卦的自己。
“我都是被逼的啊！都是他逼的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引人好奇的内容让他心直痒痒。留在原地装深沉的岑澜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抱起饭碗就要往门口走。
“好好坐下来吃饭，都十二点半了，再不快点下午上学该迟到。”
如果是往常，岑瑛这样的态度早就让他气得一巴掌拍到桌子，闹起了脾气。
可昨天岑瑛生气的模样过于吓人，直到现在他只是在心中想想仍觉得特别害怕。他的不服气心中上上下下翻涌了好几遍，不过最终表现来的只有不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坐回椅子上继续吃饭。
“哥，隔壁发生了什么？”
他又装起熟悉的那套乖巧，试图问出点什么。
“不知道。”
这其实是真话，就看了两眼的岑瑛比岑澜多知道的也就是向强光着屁股满院子跑的样子。想想当时的情景，岑瑛阴沉的脸立刻就被恶心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岑澜听进耳朵，只当是这话是故意的。他更加升起了怨气，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和回来时一样偷偷在背后使些眼色。
就在这时，岑澜突然注意到岑瑛养的那只小白猫竟然翘着小尾巴往门口跑。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大有一副被八卦吸引走的样子。
他眼前一亮，“哥，你的猫跑了，我帮你去抓！”
也不等岑瑛做出反应，岑澜放下饭碗就往门口跑去，生怕一个脚慢就错过最精彩的内容。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院子里就从临近结束时的断断续续，直接蹦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第三步。
“我不活了！”
马兰芝嗷嗷大哭，站起来就要往墙上撞。这样的发展终于再次在中午炸出了无数注意力，那些已经进屋的邻居又一个个探出头来看。
“真能装。还闹自*杀呢，她又不会真的去死，要死要活吓唬谁呢？”
岑澜摇了摇头，显然不信她那一套。他甚至蹦跳着跑回桌边把自己饭碗端来，临走前还顺便夹走了岑瑛面前盘子里最大的那块肉。
其他人的反应大概也是如此。有几个还假模假样出来劝的，说出来的话字字带着劝慰，可脸上的神情却出卖了看热闹的内心。
这群人平日嘴里各个都说什么“远亲不如近邻”，此时却都把马兰芝当成个笑话。只有乔云汐听了满心悔恨，总觉得是自己毁了她的生活。
九十年代的人思想终究还是保守，万一马兰芝真的一时想不开怎么办？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此时此刻乔云汐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蝴蝶效应不仅能改变她未来悲惨的命运，稍有不慎也可能给别人带来不幸。
“臭婊*子，你竟然敢勾*搭我老公！”
这边马兰芝还在要死要活嗷嗷哭着往墙上撞，另一边向强的老婆陈晓梅也风风火火从院外杀了进来。
陈晓梅上来也不了解情况，对着马兰芝的脸就是用力的一巴掌。她巴掌大，手劲儿也大，直接把寻短见马兰芝一巴掌扇回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扇蒙了。岑澜目瞪口呆地又往嘴里拔了一大口饭。乔云汐也被惊得忘记了自责，坐在岑澜脚边就专心致志看了起来。
[这招真厉害！我以后也要这么干。]
就连灵魂深处的小白猫也被吸引过去注意力，稚气十足地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感慨。
在它眼里所有的人都是猫。小白猫一直认为长大后的自己就会变成和妈妈一样的人。
几个离她俩近的邻居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凑到马兰芝前面，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她又被扇了一巴掌。
“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
陈晓梅一听这话，对着其中一个和事佬的脸就用力吐了一口口水。
“感情被戴绿帽子的不是你老婆！等你老婆给你戴帽子的时候，我肯定第一个劝你大方。”
“你家的丑事没事扯我们外人干嘛？”
和事佬也被气急了，红着一双眼睛就开始骂。陈晓梅微微一笑，也不跟他废话，挥起巴掌就要往他脸上扇，一伙人就这样闹成了一团。
这桩闹剧眼看着就要从一个人闹成了一家人。从穿好衣服后就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向强也有点看不下去，犹豫了几秒后，才又摆出往常那副当官的派头，迈起四方步就往陈晓梅面前凑。
“你来这干嘛？还嫌不够丢人吗？”
往常他就喜欢仗着自己主任的身份摆官腔，这一套做起来轻车熟路，不过这一中午发生的事情已经抽干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此时努力模仿往日的自己，然而无论多努力，也还是因为底气不足显得像只装模做样的老公鸡。
这副怂样小孩看了都得不屑一顾，更何况早就知道他废物本质的同*床妻子。
本来陈晓梅还看在夫妻的情面给他留点面子，从进院开始那双眼睛就没往他身上落，只是一个劲儿地死死盯着马兰芝。
此时见向强不仅走到自己面前，竟然还有胆量跑来教训自己，顿时被气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也一视同仁地送了他一个清脆大巴掌，直接把他扇得倒退两三步。
“你...！”
向强眼前发黑，还粗声粗气试图找回派头。不过陈晓梅也没给他机会，拽起他的衣领就大喊：
“你他妈还有脸在这跟我装！？以前爱着刘慧英也就罢了，现在连自己嫂子也不放过了是吧！？”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炸弹，顿时把人群炸得又暴起了火热的讨论。
正往肚子里咽最后一口饭的岑澜被这呛得只咳嗽。乔云汐更是被这句话惊得直接蹦了起来。
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陈晓梅是刘慧英的表妹。本来她已经忘了马兰芝的模样，此时一听这话才恍惚想起这人和她婆婆长得似乎也有几分像。
本来以为是嫂子文学，没想到还是替身文学。
“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你天天往这院子跑八百遍为了啥你心里不清楚？他妈的有个刘慧英还不够，你竟然还给我整个马兰芝。”
“向强你挺厉害啊。当个主任就能睡两个，你要是当了总统，全国的女人都不够你睡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眼看就要往失控的方向越跑越远。此时向强终于表现出往常的应变速度。
他也不多做解释，也知道这时候解释就是掩饰，直接冲过去对着陈晓梅的脸也是一巴掌。
陈晓梅一直以为自己占着理，来了后应该是自己掐腰在旁边高高在上骂一堆。出乎意料的一巴掌直接就把她扇得不知所措，只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惨白起一张脸就一动不动僵在原地。随后“哇”的一声，冲进屋子里跟刚才的马兰芝一样撕心裂肺哭着诉说自己的不幸。
人往屋里一进，门从里面一关，再多的麻烦都从丢人现眼变成了自家事。所有的闹剧都随着向强的进屋、锁门化为了乌有。哭到嗓子沙哑的马兰芝也在几个关系好的邻居的搀扶下，哭哭啼啼的回了家。
岑澜本来还想看。虽然这事涉及到他亲妈，但他和院子里其他人的态度一样，都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在门口蹲了好几分钟，能听到的只是里面嗡嗡传出来一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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