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有时，你会觉得父亲待你苛刻吗？”
逢森听出素绮话语中夹杂着怜惜，心头一热，回忆起幼时：“小时候，父亲待我极好的，刚出生时他从不迂腐守规矩，常常日日夜夜地抱着我，我撒尿在他身上也只会憨笑，我的第一口米粥是他喂的，第一块点心是他带着偷吃的，三岁以后我能拿毛笔了，他的书桌便分我一半，他在左边读书，我在右边瞎画，一直到八岁。”
“八岁之后？”
“八岁那年，祖父升任一方知府，我们一家人自也随之赴任，虽是人生地不熟的，但我父亲似乎很快有了许多同窗好友，他那时仍极喜欢我，有些风雅的诗会，也带上我。
有一次，他组织诗会，宴至结束，他独自出门解急，那些同窗忘了我在屏风后独自玩耍，竟自顾自地说起我父亲的坏话，什么谄媚无能，什么毫无风骨。
八岁的孩子最敬重的便是自己的父亲，更何况还是那样好的父亲，我当即便与他们争执，什么君子有所不为都出来了，也不知我那时怎么就会那些。”
逢森自嘲笑了笑，又继续道：“后来父亲回来了，他只听信了那些人的说辞，便认为我仗势欺人，不敬长辈，要我与那些人道歉，我才不呢，我独自一人跑了出去，我要等他追上来，给他小拳头，再告诉他那些人不值得他相交。”
眼前的逢森似乎在一瞬间卸下了意气风发的伪装，只是个不得糖果的落寞小孩子，素绮心头微窒，强撑着颤抖，抱住了他的肩膀。
“可是他没有，一直到入夜，他都没有出现，直到最后，我是被母亲的嬷嬷找到的，我被抱着回去，倒头睡了一晚，第二日醒来，我还要闹脾气，不要去找父亲，要等着他来找我抱我。
可是后来我有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书房，父亲的书桌再也没有了我的位置，我才发现，仿佛一夜之间，我与父亲之间的一切都变了，我再也没有任性，骄纵和被父亲陪伴的机会了。年轻总是少不知事，以为父子间的血缘纽带牢不可破，却不曾想情分就这么一朝一夕地淡了下去。”
素绮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更加搂紧了逢森。
“再后来，等我长大懂事了，却还是念念不忘，想要找回父亲的疼爱，便循着他的喜好去做，他喜欢读书考功名，我便也刻苦读书。
我十二岁那年，祖父已经调任京城，我撒谎回故乡游玩，二月县试，四月府试，八月院试，一年我便考中了秀才。”
“逢郎是秀才？”素绮震惊问道。
逢森得意挺了挺胸膛，“还是秀才中的第一名－案首！”
逢森很快再次陷入回忆：“我中了秀才后，风风火火的回了京城，想要亲自跟家人说出这个好消息，但其实家中早已知晓，我身边的仆人皆是祖父的手眼。
我记得那时卫府上下是喜气洋洋，喧闹鼎沸！我拜见祖父，自出生没见他那样得意笑过，我觉得自己考功名一定是考对了，转头望向父亲···”
逢森眸光空洞的望着前方，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素绮摇摇他的胳膊，含泪道：“逢郎，不想过去了！”
逢森回过神儿来，似乎不再沉溺于悲伤的情绪，“后来，我再也不稀罕读什么四书五经了。”借着机会，逢森试探问出了心底的话：“我祖母算得上是深明大义，我母亲更是温顺体贴，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常常逼我读书，你怎的从不逼我？”
“你一直在读书啊！游记不是书吗？农书不是书吗？哪怕是钓鱼也是一门学问呢！人分三六九等已是十分奇怪，难不成学问也要分三六九等吗？”
“你就是只精怪，吸魂摄魄，害我说话颠三倒四的。”
夜深微凉，素绮被搂在怀中渐渐有些昏睡，却听逢森心满意足地小声说了句：“我只跟你说过八岁的故事哦！”
－
二人跪了一夜，翌日家公重慈归来，先叫了卫父卫母陪侍早膳。
素绮和逢森的身边人都急坏了，言书守在墨韵堂外，青芝和青蔓等在祠堂，家公早饭毕，便递了消息，让郎君和娘子回自个儿院子反省。青芝和青蔓当即将郎君娘子从祠堂中接了出来，回了院子。
素绮逢森熬了一夜，眼底隐隐泛青，甚是疲惫，双膝更十分疼痛，接过青芝准备的热帕子抹了一把脸，又好生的给彼此的膝盖擦了药膏，便相拥睡去。
青芝等人将卧房的门关了，守在外面，不叫出动静，又吩咐了小厨房把备好的早膳温着，待郎君娘子睡够了，先垫一些，再做合口的午膳。
素绮醒来时，窗子上的光十分亮堂，影影绰绰地洒进来，想来已是日中。她一贯睡不安稳，昨夜该是累极了，今日也不过两个多时辰便醒了。
她侧过身子，目光细细描画起逢森的面容，他的眉骨突出，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相合在一起，沉思时深邃，微笑时明亮，见之难忘。
素绮长吁一口气，在静谧无声中，心满意足地靠在了逢森的肩膀上，倏地，她想起之前跟许妈妈的安排，便不再躺着，悄无声息地起了床。
逢森醒来时，身边已然没了素绮的身影，他一边坐起伸着懒腰，一边叫道：“绮娘！”
翻过三折屏，素绮已换了身轻便罗裙，拿着药瓶走过来，轻撩起逢森的裤腿，将双膝再重新涂满药膏。
逢森便慵懒地倚着素绮的肩膀，手臂揽着素绮纤细的腰肢，脑袋瓜还不停地拱着素绮的颈子，活脱脱顽童耍赖一般。
素绮被拱得痒痒的，好容易定下心涂好药膏，羞拒道：“好了，起来喝口茶，一会用膳了。”
逢森点点头，道：“就摆在榻几上吧，懒得出去了，一会儿吃完想继续躺着。”
一盘生炒鸡，两样子素菜闷豆腐和清炒菘菜，外加一份卤肉，两碗卷鱼面，瞧着是荤素得当，可外人看了定是要摇头的，怎么能吃得这般简陋？
殊不知这已然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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