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
豪华轿车穿过繁华街市,驶向无往巷。
城无声在后座翻来覆去地把那条消息看了又看。
张助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老板的脸色。
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难看了。
真不好。
随着老板心绪不佳,没控制灵力,车内气温陡降好几度。
冷得司机打摆子。
张助立马劝道:“城总,顾千少爷或许是手滑了。”
“他手滑。”城无声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中张助的眼睛,“这话你自己信吗?”
张助深吸一口气。
包不信的。
打工人难做啊,自家老板什么都好,平日里处理阴阳两界各项事务游刃有余,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下眉头的城总。
名声在外,钢铁男人。
让这样的钢铁男人破防,只需要一个顾千少爷。
张助转变话术:“城总,也许是顾千少爷心情不好呢,你不是一直想和他修复关系吗,这或许是个机会。”
车内温度缓缓上升。
城无声问:“你有建议?”
张助立时说:“是这样的,我认为,你需要改换一下姿态,以免让他觉得你是过去兴师问罪的,你知道的,顾千少爷吃软不吃硬,你越刚,他越讨……抵触你。”
城无声若有所思:“比如?”
“比如表现得轻松一点,就像是普通的串门。”
城无声他无声了片刻,问:“你见过谁去普通的串门,是为了看自己被偷走的爹?”
张助:“……”
打工人脑子灵活,能自动屏蔽回答不了的话。
“城总,您千万叫记住,委婉地询问顾少爷的近况,适当表达关心,但千万注意表情,不要给他太大压力。无论怎样,一定要多关心。”
“记住,咱们是来修复关系的。”
城无声蹙眉:“我和顾千只是有些误会,说什么修复?”
张助迎难而上,睁眼说瞎话:“是,你们关系没破裂过。”
城无声听满意了,车内温度终于恢复正常。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能发生什么让自己更崩溃的事呢?
不会有了。
城无声脸上写满势在必得。
车子进不去无往巷,城无声带着张助在巷口下车。
这地界像自带一条线,踏进去,身后的城市喧嚣戛然而止。
无往巷在白天呈现一种诡异的静谧。
阳光穿过动扭西倒的老树投在斑驳墙壁上,影子千奇百怪。
巷道两边的老屋门户紧闭,偶有微风吹过,打着卷扫荡寂静。
整条巷子给人一种活着进去就得死着出来的美丽感觉。
“他住这……”城无声不由紧了眉。
顾千这次阴沟翻船,原先住的那套大平层被挂去慈善机构拍卖,城无声第一时间就买了下来。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还回去。
如今看他住在这里,不由紧急思考起来。
甚至脑补着,顾千好面子,不肯在外人面前服软,要难过都是偷偷的。
顾千自己住在这里。
他现在是不是正哀哀戚戚地望天垂泪?
吃的呢?
他吃什么。
是不是都没吃的。
城无声越想越没底,心头阴云笼罩。
无数想法盘旋在他脑海中,直到看见无往巷014号宅院门口红光大作。
所有想法戛然而止。
灰砖上,崭新锦旗格外醒目,金字熠熠生辉:乐善好施,功德无量。
这抹颜色实在扎眼。
看一眼,觉得灵魂都得到升华的那种。
顾千做慈善这不是被迫的吗?怎么还挂在门口了?
怀着如此疑问,城无声叩响了大门,等了许久,见到一个睡眼惺忪的金毛。
对视一刹,城无声认出了面前这只鬼是顾千的药引。
顾千身上附着狐妖之力的事,城无声知道。
顾千需要药引炼药的事,城无声也知道。
将城之中,似乎除了顾千,所有人都知道靖天集团的城总在全世界寻找八字逆天的高龄老鬼。
当时,第一时间得知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一只老鬼,城无声本想亲自出手,捉了送去给顾千。
但他心知顾千不会接受,遂紧急刹车。
又得知那只鬼被抓进无往巷里,很快就要被分食的消息。
城无声生怕交给别人去做会出意外,城总亲自遮形蔽气,装作那群老鬼之一混入无往巷里。
为了拖延时间,城无声哄得那外国鬼相信第二天分食这金毛会有奇效。
这才给顾千有时间第二天去捉了他。
之后,城总依旧不放心,走了阴间的关系,联系黄泉办花了大公德请他们公派一单,让顾千名正言顺地去无往巷捉了那老鬼。
忙完这些,城无声刚安心躺下,才睡没多久,顾千的电话就打来了。
缺德表弟难得主动打电话,城无声一时都没想好拿什么语气讲话。
好在事情很顺利,黑狸奴监督了全过程,顾千团灭老鬼,捉住了金毛鬼。
就只差炼药了。
顾千那夜破产,没钱炼药,城无声也知道。
他今日登门,除了看自己爹,还有就是为了给顾千送钱。
城家想早日认回顾千,免不了要打动这个表弟。
还能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容易打动人心的呢?
结果这药引就这么来迎了门,还说什么?
顾千和他睡一张床上?!
城无声指尖已于无言之中凝聚灵力。
季留云警觉起来,他虽然记忆模糊,但是保护顾千的本能却异常清晰。
这样的念头才起,他体内那些能量立时如江流奔涌。
他目光紧紧锁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金色头发随着主人情绪无风自动,威压铺天盖地。
城无声敏锐地察觉到了金毛鬼的变化,这只鬼身上的灵力强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灵力乱铺密布,张助悄悄后退一步。
“城老板,晨练呢?”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慵懒而带着戏谑的声音自院内响起。
顾千倚靠在二楼廊柱上,一只搭着栏杆,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白色T恤,衣领歪斜,毫不设防。
乱蓬蓬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浑身上下都带着未尽的睡意。
他望着楼下院门前这场热闹,视线在城无声和季留云之间扫了一圈。
“傻狗,回来。”
季留云立刻就收掉灵力,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早上好顾千!”
一连串问话跟小旋风似的从楼梯奔上二楼。
“你还难受吗?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哎呀,早上还是凉凉的,至少披件外衣呀!”
顾千被傻狗推着往里走。
他也是听见动静之后出门来才觉得还是有点冷,朝楼下招呼一声:“你们先进来吧,自己坐,稍等一下。”
眼看着刚才那鬼上一秒还护食一般的暴躁,顾千招招手他就当场变脸。
城无声双手掐诀灵力涌动,要凶不凶地杵在门口。
还得是张助反应快,欢喜地上前说:“顾千少爷请你进去呢!”
城无声:“我看到那只鬼摇尾巴了。”
张助探出头:“不能吧……”
*
顾千昨晚出了一身汗,决定去洗一洗,让城无声他们先在楼下大堂里略坐坐。
也就是这么一坐,观看了那只金毛鬼是如何毛手毛脚地给顾千准备早餐的。
他说着泡米糊泡米糊,跑来跑去找到水壶。
他又念着煮鸡蛋煮鸡蛋,又跑来跑去找锅。
最后拿着水壶浇一个盖着土的花盆。
问题是,他拿的是开水壶,嘴里讲着种面包。
荒诞诡异。
原来白日闹鬼是这样的光景。
顾千下楼来也没说什么,先问城无声:“如果不赶时间我先吃早点?肚子饿的有点痛。”
城无声注意到顾千的脸色有些苍白,人更清瘦了。但不知为何,隐隐察觉自己这个表弟现在心情似乎还不错。
往年,顾千还在城无声身边时,总是警惕着,得了空闲也要靠着墙站,很少有现在这样放松的样子。
此刻站在面前的顾千,没有往日的紧绷感,多了一丝慵懒和从容。
最要紧的,他居然还会关心城无声赶不赶时间。
这简直让城无声欣慰不已,又疑惑起来,他说我不赶时间,你随意。
顾千就“嗯”了一声,擦着头发坐到桌子对面。
金毛鬼活像个管家婆,立马冲过来关心道:“头发要吹干啊。”
边说边递出筷子和勺。
“我不想再听见你说吹风机。”顾千接过勺,当着两人一鬼的面自顾自吃起来。
季留云给他剥鸡蛋,细心地留着半边壳方便他拿,接着用不会影响顾千吃早饭的力度,用毛巾替他擦头发。
张助再次探出头。
他这次看到尾巴了。
城无声目光在金毛鬼和顾千身上来回移动,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顾千被盯得难受,抬起脸问:“你要吃?”
城无声:“……不是,不吃。”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奶奶给城无声塞了张银行卡,千叮万嘱一定要拿给小顾千,不然他就别回去了。
他想过无数种再见到顾千会发生的场面,甚至不惜再三警告自己一定要注意态度。
就是没想到会如此风平浪静。
平静得他都找不到话口拿出这张卡。
吃完早餐,季留云主动洗碗,顾千带着城无声去看他爹。
玉如意被一个透明玻璃罩保护着,四周符文环绕,隐隐泛着微光,显然是某种保护法阵。
周围还摆满了东西:长明灯,香炉,还有玉质花瓶,里面插着一小束新鲜的不知名野花。
城无声看得心中一震。
城家留魄这个习俗,虽然能使长辈宿于法器常留人间,但也有其局限性,长辈们不能一直保持清醒状态,大部分时间里都在休眠。
只有在遇到重大问题时,后人才会唤醒他们。
城无声之所以放心让顾千带着父亲这柄玉如意,是因为他在玉如意上头下过血亲契约,除非他死,不然谁都不能伤害父亲的存魂之处。
但他没有想过,顾千会把玉如意照顾的如此体贴。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顾千看城无声呆站在原地,“不是为了你给做戏。”
这么解释,他自己听起来都别扭。
邀功似的。
于是顾千继续说:“你也没必要让我做戏给你看。”
城无声问:“你不怕我来抢走他?”
顾千语带傲气:“我给玉如意下了血咒,除非我死,谁也拿不走。”
下血咒……
城无声听得五味杂陈,心说自己和顾千这是殊途同归了?
“怎么,又震惊了?”顾千嘴角含着些嘲讽,“你知道的,我毕竟也算个妖,做事就是心狠些。”
不提便罢了。
一提,城无声更是如鲠在喉。
靖天如今能有这番成就,靠的绝不是善良。
城家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大部分时候利益朝前,城无声作为家族继承者,从小就被培养了这个观念。
善恶本就不分明,许多生意都会涉及一些灰色道德地带,遇到这种问题,就只需要看利益了。
那年城家接了一个大单,委托他们去灭一个几百年的树妖。
那树妖长在深山里,没化形,也没下来为祸人间。
对方出价很高,彼时城无声根基未稳,需要很多大单在业内立足,也就没有犹豫接下了这单。
顾前听到这个任务时,反应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你为了钱就能去杀无辜?”
城无声安抚失败了。
“如果你们敢去伤害那棵树,我会阻止你们。”
顾千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城无声只恨当时自己没能读懂顾千为此受了什么伤害。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有报告传来说有人在阻挠任务的进行,起初是些小麻烦,后来险些闹出人命。
等城无声赶到现场时,那场景让他终身难忘。
顾千站在那棵古树前,阳春白雪震得山林为之回响。
他背后九条狐狸尾巴满是血痕,随着顾千的呼吸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一双眼里充满狠厉,瞳孔只剩下一根针一样的细条,眼白处都泛着红光。
这样一双眼里,杀意近乎实质化。
这不免让城无声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精神病院里找到顾千时的场景,小小的孩子穿着束身衣被绑在床上,脆弱无助,却又带着眼神一般的戒备。
护在古树面前的顾千,再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向城无声。
“是妖就要杀?”顾千问,声音里充满失望和痛苦。
“顾千……”城无声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讲起。
“那我呢?我也是半妖,你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杀了我?”
也就是这一刻,城无声才读懂了顾千那些从未言明的敏感和痛苦。
自那之后,城无声都给整得PTSD了,再也没接过这样的单子。
可顾千下定决定要走,直到今日,城无声都不知该如何弥补当日的伤害。
为着这件事,城无声没少被爷爷奶奶收拾。
此刻面对着面,听顾千这么风轻云淡地说起来。
顾千认定了城无声看不起妖。
城无声:“……”
FirstBlood.
这个话题不能聊,换做怎么运营商务,经营家族,城无声头头是道。
但他就是不晓得如何安慰顾千。
顾千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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