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文侯府的祠堂,他不是没有跪过,不过次数要比苏砚少多了。
但是这一次,是苏砚下的令。
一想到这个,苏阅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那可是看作亲妹妹一样的存在,从小接到府中长大,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苏阅的膝盖跪在铺着软垫的蒲团上,拇指掐进手心里,从耳尖红到耳根。
他脊背挺直,手乖顺地平放在膝盖上,眼神却执拗地目视前方。
说不清楚此刻是愤怒更多一些,还是委屈难过更多一些。
苏砚是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她听话、懂事又聪明,虽然父亲和母亲并不是喜欢她。
但苏阅一直是拿她当成宁文侯府的宝贝,捧在手心里的。
想到这里,他眼眶微红了几分,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不过,她既有如此手段,能保她这五年平安无忧,便好……
过了半晌,他微微弯下腰,揉了揉膝盖。
“长公子,江岁大人提前来了,在前厅等您。”俞涂敲了敲门。
苏阅低下头,任肩头的黑发垂落下来,缓了一口气:“你先别进来。”
他听着脚步声在门口停下,轻轻舒了口气,然后手撑在地上,慢慢站起来。
小腿有点发麻,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被罚跪过,但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一时间连久违的麻痹感都有些陌生。
等他重新坐好,才唤俞涂进来。
这半日的功夫,其实也就缓一会儿劲儿便好了。
流雨看着苏阅和俞涂二人离开,才从祠堂的绿荫后面退出去。
流雨从观竹苑到栖风苑,不过隔着两面院墙,得跨一条修在溪池上的院落短桥,没多久也就到了。
苏砚和她离开时的姿势一模一样,右手手指懒散地夹着一支毛笔,左手按着司文的一页。
只是,先前看的就是这一页,到现在还是这一页。
“这桩案子是昨天审过了的。”流雨指了指上面的字。
苏砚的视线重新聚焦,提笔在原来的笔墨上重复的批了一次:“他伤到腿了吗。”
“伤得不深,应无大碍,只是要再多养两天了。”流雨回忆方才隔着瓦片,看到苏阅起身时的样子。
“晚两日也好。”苏砚等墨痕变干,压在旁边一沓案宗上,“这段时间你多注意三殿下的动向。”
反省不是一定要跪下,苏砚原本只要他乖乖在祠堂关一下午,吃了教训就好。
但苏阅向来是个学不会敷衍的人,连跪姿在半日里都没什么变化,腰板挺得像竹枝一样倔强。
也好。
即使有些出乎意料,苏砚也没有要去纠正兄长的意思。
这段时间,在府中养伤要比出去抛头露面好多了。
“找人看着了,只是昨日有人邀约三殿下赴高月楼台商议下个月赏曲会,殿下让我问您去是不去。”
在赏曲会拔得头筹的才子可以参加后面的入木诗会,得陛下赏赐,此刻也正是各大皇子网罗人才的时候,很显然,三皇子并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问不问有什么妨碍呢,苏砚知道他不会听:“不去。”
“若是我们的人发现了三殿下出门,要加以阻拦吗?”
“不必。”
——
苏阅没有第一时间到达前厅,秦大夫给他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
伤口没有加重,垫子是很软的。时间也没有跪满,俞涂便提前来喊人,因此只是有些劳损。
至于是谁让俞涂来提前叫他的,他不敢乱猜,免得他自作多情。
进了前厅,先是华贵精致的椅子摆放在两旁,其中一张方桌上热着一壶待客的茶水。
壶嘴冒着热气,茶杯却是空的,只有一个偏瘦的背影在来来回回踱步。
听见了轮子滚动的声音,那人猛地回头,露出一张年轻又略显疲惫的脸,直愣愣地看着苏阅。
接着嘴巴一撇,眼底一红,两步冲过去直直跪下来,膝盖猛地砸在地砖上。
“长公子!”
苏阅腿伤在身没拦住,身体前倾半揽住江岁的肩膀,心里也一酸。
回来这么些天,江岁是唯一一个,对他的归来流露出欣喜的人。
“久等了。”苏阅温和地笑着,头偏过去一点,在袖子的遮掩下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黑了点,也壮实了。”
“长公子,近些年可好。”江岁声音有些哽咽,“想必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才无法与我们相见。”
“别说这些了,你近来可好。”
“托长公子的福,属下一切都好。”
苏阅的手放在身后,示意俞涂退下。
俞涂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后不情不愿地离开。
若说伶俐,十个俞涂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江岁合他心意,只不过那孩子满身的心眼都是实打实的。苏阅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与其收下一个不知底细的聪明人,不如留下这个呆呆傻傻的。
直到俞涂消失在前厅,江岁猛地握住苏阅的手:“长公子若是有用得上江岁的地方,江岁万死不辞!”
苏阅的心神震荡了一下,回握住江岁的手,却没有说话。
他一身赤胆忠心,苏阅从不怀疑。
“连你都如此猜测,难怪人人要置我于死地。”苏阅苦笑一声,手虚抬江岁的膝盖,让他自己起来,“随我去侧厅。”
江岁起身,自觉地站到苏阅的后面,推动轮子。
他们到了侧厅的角落,苏阅对这里熟悉,只有从前厅过来的一条道,不会有人偷听,老侯爷曾常常和幕僚在此议事。
“这五年发生了什么,你可愿细细说与我听。”
江岁目光一震,却并未反问,只是捋了捋头绪道:“五年前……”
他将记忆扯回五年前,简单挑选了些最重要的事情说。
苏阅听到“抛下濒临崩溃的宁文侯府一走了之”这句话时,轻轻捂住了心口。
苏砚一句话带过的五年,只给了苏阅一个大概的轮廓,即便往坏处去想,也不如旁观者的诉说来得真实。
争夺、刺杀、拦截、穷困。
江岁只是挑着说,便让他心头闷得难受。
良久才道:“江岁,若是我不争呢。”
江岁愣了一瞬,继而坚定道:“那属下护您离开皇城。”
苏阅沙哑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回来的。”
“长公子,您重逢节出现在覃月湖西岸的事情在京城已经传开了。”江岁将偏厅的帘子降下来,他曾是府中人,对这里非常熟悉,“还有人押注,说您回来必会掀起一阵风波,可过去许久也不见您露面,我便斗胆猜是小姐将您困在府中了。”
“你此行找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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