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沉香又探听一日,期间用光了三次查看机会,结果不出所料,都只余六日寿命。
她跟个失群的蚂蚁似的乱转,在偏院里紧盯大半日,终于发现耳房前有个送茶的侍女,一会子功夫往返数趟。
还收了几串铜钱。
抹开暮色,梁沉香取下发间的白云缠枝银簪,暗悄悄走近侍女,手背投落的阴影与其袖口一触即分,二人就着老树遮蔽,全了一场暗通款曲。
她直言道:“姐姐待会儿还去前院送茶么?”
侍女心领神会,借抚鬓的功夫将簪子藏好,微微背过身,声音依旧清亮:“要去的,你是哪个院的姑娘?要买什么东西?”
她倒不曾避讳,想来从前也收过不下一支银簪。
梁沉香轻声道:“听闻老爷抱病,奴家担心得吃不好、睡不下,若能知晓老爷的身子如何,纵是饿死也心甘……”
还未说完,侍女微凉的手便搭在她身上,继而是含笑的一声:“原来是梁姑娘,你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怎好要你的簪子呢?”
如此说着,她却八风不动,不曾流露半分归还的意愿。
不待梁沉香回身,她又道:“我娘是前院的刘嬷嬷,奶大了几个少爷,尚有几分脸面,她说老爷相中藕水渡的头牌,从开春盼到今日,原是想风光抬你进府的,可惜……”
“可惜什么?”梁沉香倾身半步。
侍女提袖掩口,缓缓别过了头:“听姑娘方才的意思,是想到前院侍疾吧,这事一向是钱姨娘安排,她若不愿你去,你也只能见天守着,不过梁姑娘情意深重,定能与老爷两心相通,姑娘且等着瞧。”
此时无声胜有声,侍女没说钱姨娘拦了梁沉香的康庄大道,却也没少上眼药。
看来她与钱姨娘不甚和睦。
梁沉香故作愤慨,胡乱骂了几句话,便转身绕路回屋,一番翻箱倒柜,挑出自江海舫带回来的衣裳。
李妈妈若托生在现代,绝对是个金牌经纪人,她留给梁沉香的衣饰说不上贵重,却无一不适合她。
梁沉香穿戴妥帖,守在廊下听信。
夜色渐沉,直到她忍不住瞌睡,准备梳洗睡下时,才终于盼来那只红明的灯影。
一个与侍女八分相似的婆子笑得牙不见眼,一进屋,便按着梁沉香到铜镜前,重新为她梳弄鬓发。
灯笼被挂在门檐下,幽幽照彻一排木然面目,屋外人一言不发,屋内则欢声笑语。
梁沉香望着镜子的自己,没有回头。
前院果然得了消息,暗示冯廷昌传她侍疾,冯府里人人都有门路,连个端茶的侍女也能做冯老爷的主。
“老爷听闻梁姑娘害了相思病,忙叫我们接姑娘过去呢。”刘嬷嬷一点点往梁沉香发间抹油,指缝里全是湿腻腻的香。
梁沉香闻不惯这股味道,强忍着没有蹙眉,她觉得额角又凉又痒,好像有什么东西淌下来了。
趁刘嬷嬷扭身取花钗,梁沉香忙用帕子拭干。
刘嬷嬷分神看向铜镜,叮嘱道:“老爷最厌烦女子舞文弄墨,素日里惯爱听曲,姑娘不妨润润嗓。”
一盏白水被推过来,梁沉香依言吃了。
她起身端详着自己,揣测着刘嬷嬷的耳目到了何种程度,原身一早被冯廷昌定下来,刘嬷嬷没道理不知,既如此,她必然打探过原身的脾性,知道梁沉香最温驯不过。
而自己今日主动寻上侍女,绝非原身会做的事。
可刘嬷嬷并没多大反应。
梁沉香暗暗舒一口气,疑心自己谨慎太过,冯府又不是江海舫,本也无人认得她。
她今日从记忆里扒出几支小调,糊弄冯廷昌绰绰有余,至于旁的,她已然没有功夫想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进入前院,否则七日后,她要么得给冯老爷陪葬,要么是被冯家发卖出去。
对了,发卖……后院里只有钱姨娘能做主。
梁沉香猛然回首看向刘嬷嬷,刚欲开口,就被对方压低了肩,她被迫垂眉听刘嬷嬷的训诫。
“姑娘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要问,如今安心侍奉老爷才是正道,你能进冯府已是大造化,要知道惜福才是。”
刘嬷嬷语重心长。
她希望自己能讨冯廷昌喜爱,好分钱姨娘的宠。
可据梁沉香所知,寻常贱籍出身顶天是个良妾,她不懂什么治病救人的仙法,更没机会立下丰功伟绩,能做的实在不多。
“嬷嬷的意思是……”
刘嬷嬷不答,只轻轻将她推往门外,催着“姑娘快去吧”,十来个下人一齐拥过来,排场简直不像个商户,倒似天宫。
冯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穿过东边两道耳门,铺开一处坐北朝南的簇新宅院,正房前守夜的下人扇着瞌睡,石砖上那手影便一开一合,鱼一样溜进了转角里。
梁沉香跨过门槛,身后传来门檐与木板相抵时的闷响,夜静如水,她一面环顾四周,一面谨慎地朝内室摸去。
两日不见,冯廷昌简直形销骨立,腆起的肚腹干瘪下去,皮囊松松垮垮,那股骚臭的异味愈发明显,似乎都从那耳鼻开口处偷渡了出来。
她登时忍不住呕吐,硬生生咽下去,难受得泪如雨下。
梁沉香听凭刘嬷嬷的叮嘱,俯首跪在榻边,余光里万寿无疆的锦被延展开,从里间钻出五根枯指。
冯老爷真的快死了,她想。
走进正房之前,梁沉香尚能希冀冯廷昌只是一时受惊,等她想法子劝息四少爷,抑或开解了冯廷昌,叫他病殃殃地多活几日,自个儿也好另谋出路,不至于心神惶惶,只能无望等死。
可此刻亲眼看过冯廷昌的病态,她才意识到刘嬷嬷未曾挑明的用意。
冯老爷死后,本该由大少爷继承家业,但如果府里还有一位少爷呢?
一位正当年,且脱胎于钱姨娘腹中,在冯府经营了数年的少爷。
梁沉香仿佛未察觉冯廷昌的招唤,兀自垂着头。她在心底催促系统:统,钱姨娘有没有儿子?
系统秒回:“宿主没有见过钱姨娘,无法查阅该人物资料。”
梁沉香冷笑:我没见过那位去世的赵夫人,你不也说过她出身官宦么?
系统微微一顿,旋即道:“在世俗意义上,赵夫人已经死了。”
世俗意义上?什么意思?
莫非其他意义上的赵夫人还活着?
梁沉香还欲追问,冯廷昌的手却忽而贴在她脖颈上。她吓得惊呼出声,险些将冯廷昌踹出床榻。
“啊!”梁沉香猛地后撤。
她虽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却没学会原身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冯廷昌面色倏然阴沉下来,目光里聚满怨毒。
冯廷昌呼啦啦地咳出一道长音,一字一顿道:“过来。”
梁沉香这才回神,藏在宽袖间的手微微一拧,将腿肉掐得青里带紫,热气瞬间裹满两眼,可她心下冰凉。
“你哭什么?”冯廷昌语气平静。
梁沉香一咬牙,挨着冯廷昌手臂坐下,露出亲昵的神色,她怯怯道:“老爷,您怎么病了呢?”
被摩挲的地方鼓起一片鸡皮疙瘩,好在烛火幽暗,冯廷昌又老眼昏花,多半看不真切。
冯廷昌道:“我老了,难免招人厌烦,你买通刘嬷嬷,明里暗里地提醒我后院还有个梁姑娘,应当也不是思念我吧?”
他浑浊的气味盘桓在梁沉香鼻尖,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容定在梁沉香眼中,两道长影纠缠着落在壁上,一个笑出声来,另一个则微微颤抖。
冯廷昌知道了。
他知道多少?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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