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的宅院讲究中正为尊、左右相协,按着这个规矩,每道垂花门后的东西跨院都应分毫不差,然而冯府的正院却有一点不同。
因冯家是布商,这间屋子里常堆着几个积布的柜子,模样老旧,放得落了灰,不知有何妙用,不过若将它推开来,就可以恰好塞进一个高阔的博古架。
二人匆匆赶回正房,合力将几个柜子推开放到一边,随着一股陈朽之气铺开,那方正而隐蔽的木板也展现于眼前。
用掌心细细摩挲,可以触及一道缝隙,梁沉香费力卸开木板一角,再由冯象则顺势拉开,便可见厚重的青石砖置于其下。
就是这儿了。
冯象则颤着手,抵住石砖边缘,反复尝试了数十次,却都没能挪动。
“赵夫人在府上设密室,多半是为了藏身,既然如此,断不可能凭蛮力打开。”
梁沉香摇了摇头,思索道:“此处应当设有机巧。”
她从未有哪刻觉得夜晚如此短促过,天边墨色已经被微微晕开,薄透的窗纸被风刮过,二人起身在西跨院内寻找,转了数圈,依旧没看出什么名堂。
天就快亮了。
梁沉香抬起头,在冯象则的摩拳擦掌声里,看见一个鬼魅般的轮廓。
“谁在那儿!”她先发制人,猛然起身走到窗边。
青石砖纹丝不动,冯象则见状也凑过来,又被梁沉香一个眼色逼了回去。他后撤两步,再次翻箱倒柜地寻找。
窗外似乎是巡夜的侍女,闻言微微一顿,又快步走到门前,那半边影子不高不矮、身量匀称,手里还提着一盏细长烛灯。
绝不能被人发现。
梁沉香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她夸张地扯起唇角,随后叩开一道狭窄门缝,谨慎地将左眼探了出去。
对方也提起烛火,露出熟悉的面庞——是蕙官。
梁沉香倏地松一口气,低声道:“……蕙官姐姐,你怎的来了?我夜里口渴难忍,便想起来找碗水喝,不想闹出动静,搅扰到你了。”
“吃水为何要来西跨院?”蕙官眯目审视,视线顺门缝探入昏暗的屋内,语气拨高些许,浑然不信这话。
梁沉香状似窘迫,“哎呀”一声道:“是我的过错,姐姐莫怪。我白日里侍奉老爷吃汤药,一伸手烫得厉害,索性放在一边,想着温服才好,不承想后来忙忘了,那药凉得不能再吃,只好把汤壶和药碗都端到西跨院里,悄悄添些进去。我走的时候太匆忙,偏又把汤壶落在了桌子上,也就这么一点小事,求姐姐莫要声张。”
蕙官锁眉不展,将信将疑,不时往屋内探看。梁沉香不敢拉开门,又没法真将蕙官迎进来,西跨院的桌头只有一旧汤壶,样式粗笨,绝非冯廷昌房里的那个,明眼人一见就知道她在说谎。
梁沉香哀求道:“姐姐千万替我保密,我这就收拾了。”
蕙官面色似有和缓,她将提灯往后捎了捎,脚步后撤半步。梁沉香心中暗喜,正求神保佑她快些离开,就听见屋内一道闷响,隐约像是青石砖坠落的声音。
砰——
莫非冯象则打开暗道了?
“里面是什么人?”蕙官一边说,一边大力推搡着房门。
她不问里面有什么,而是问里面藏着什么人,看来今夜不给出个确切答复,蕙官是绝不会罢休的。
梁沉香连忙拦住她,额角渗出些冷汗:“哪里有什么人?只怕是墙根底下的野猫吧,姐姐别吓我!”
她心念忽转:“我、我夜里口渴,实在太着急,便忘了摸身外衫再出来,这会儿不好见人,姐姐在外头等我,我回去看一眼,成不成?”
蕙官冷笑一声,不再与她扯闲话,开始砰砰地敲着门,破晓前的正院死寂一片,若蕙官再嚷出些什么,恐怕四面八方的侍从全都能听见。
不管她究竟是不是冯长训的人,如今也不得不拉进来了。
梁沉香心一狠,有道是天塌下来还有四少爷顶着,干脆一把将蕙官拽入屋内,并迅速合上了门。
屋内比门外更暗,蕙官方一定神,就瞠目结舌道:“四四四少爷!”
她慌张吹熄烛火,朝冯象则走了两步,旋即又蓦然回首,看了看如临大敌的梁沉香。
两相扫视几眼,蕙官恍然大悟:“少爷快回去,正院乃是非之地,留不得啊!”老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咽了气,届时要如何为四少爷开脱?
见蕙官进门后来不及恼怒,就一把灭了烛火,梁沉香这才松懈下来,知道自己并未猜错,她的确是冯长训安插在冯廷昌身边的人。
梁沉香走过去:“姐姐莫急,这件事……刘嬷嬷也知道内情的。”
蕙官两眼一瞪:“你们还偷偷去找了刘嬷嬷?”
梁沉香:“总之你莫急,万一吵醒老爷就不好了。”
西跨院与正屋仅一墙之隔,若冯廷昌此时起夜,引来了其他侍从,她们就都无处遁形,被钱姨娘抓了个现成的把柄。
如今冯长训不在府里,可没人能给她们撑腰。
“我不管你们在谋划什么事,但少爷必须得走,”蕙官焦急道,“方才老爷醒了一回,叫几个丫头去后院找钱姨娘,我拦不得她们,只怕待会儿钱姨娘就过来了!”
正院里有冯长训的人,自然也会有钱姨娘的耳目,两方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管不得谁。
冯廷昌的病症有目共睹,无人不知他已病入膏肓,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冯廷昌忽然转醒,钱姨娘不可能不来。
这桩消息无疑是火上浇油,梁沉香心下焦急,连忙走到青石砖前,与冯象则低语几句,她见砖身纹丝不动,两侧沾有零星血水,愈发确定了地道是靠机关挪动。
冯象则匆匆擦去血污,抬首道:“不能让钱姨娘进正院。”
“可是……”蕙官欲言又止,“大小姐不在,没人敢拦钱姨娘。”
冯象则冷眼道:“我去拖住他。”说着,他留给梁沉香一个眼神,单枪匹马走了出去。
“我、我去看看少爷!”蕙官见状,也连忙捡起烛灯跟上去,西跨院的门开了又合,丝缕天光从缝隙间挤入,喻示着黑夜已至尽头。
屋内重归寂静,一柄看不见的刀悬在梁沉香头顶,就像她曾在江海舫上等待海难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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