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深寂中,旧工厂改造的庇护所温暖如春。昏昏不明的白炽灯光下,陈旧发灰的墙壁映出重重黑山的影子。仔细看去,却是色彩明艳大小不同的帐篷形成了座座小山,为这里寻求希望的人隔绝了现实的冰冷。
经过一夜巡逻后,凤鸣天独自站在三楼的办公间,对着几米高的窗户,无言望天。那里依旧黑寂一片,仿佛这个星球和所有生物都被遗忘在宇宙里。
“王隽……”
凤鸣天轻声叨念着,眼神落寞。
她到此刻也无法接受王隽将世界的权柄赋予自己的事实。
十二小时前,王隽用密语传令给自己,她要将邪仙龙耀祖引入异次空间秘密处置。接着警卫团就向自己报信,王隽已带着人前往庇护所的反方向。
密语中,王隽以八倍速的语音向自己解释:
她不用担心龙耀祖用法力要挟人类做人质,她也不希望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王隽做事思虑周全,什么都能想到,也什么都能做到。
她已经习惯了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可现在,她却要自己独立承受一切。
可是她没有多少时间去犹豫,适应身份的转换。因为密令的最后,王隽对自己说:“神仙之间的事,人类不能插手。人间的事,也该由人自己解决。鸣天,我之所以选择你,不是因为剧本里的命中注定,而是任何一个善良的人都有资格成为救世主,不论是救自己,还是救世界。”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密令被不耐烦的男声打断后,戛然而止。
凤鸣天默默叨念一遍又一遍:“以后的路,人类要自己走……”
砰——
庇护所外的大门传来阵阵闷响,潮水般的怒吼几乎要冲破门的阻碍。
看来那些门外的人不见龙耀祖归来,又没有了食物的供给,快按捺不住了。
凤鸣天双目锐不可当,气场威严不容侵犯。
她暗暗立下誓言——
“王隽……我会带领人类,等待你凯旋归来。”
黑暗中眼冒绿光的恶狼正死死盯着庇护所的大门,仿佛只要突破了这一道阻碍,他们就能掠夺一切。
警卫团的人见状则严阵以待,恨不得自己长出四只眼八只耳巡视,一点异动也不肯放过。
“这群人真是贪得无厌。”警卫团的人不满道。“他们搬来石头扔来绳索,拼了命似的要爬上来,要不是王女士提前在门墙上加固了几层铁丝网,恐怕他们就要得逞了。”
“为了生存,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也是人之本性。”凤鸣天口气冷淡,“但既然连王隽都没有让他们进来,就说明他们不配为人,不配享有人的权利。”
她叮嘱道:“切记严密关注这群人的动向,还有注意排查厂内各个死角,免得他们挖地道潜入这里。”
警卫得到指示后立刻执行,门外的人没有武器,没有食物,没有领导,只剩下了徒劳的哀怨和咒骂声。
“我们都是华夏人,你们就是这样对你们的同胞吗?”
“你们有点小权就要为难人,还配得上做国家的公仆吗?”
“你们也有父亲,你们也有丈夫,你们也有儿子!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家人吗?”
警卫团对他们厚脸皮的质问感到好笑。
要不是亲眼见过这些人的罪行,她们恐怕还真能被唬住。她们眼观鼻,鼻观心,对他们的责骂和抱怨充耳不闻。
可多余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庇护所里。帐篷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对着窗户外的人群悄悄打量着。
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伸着脖子看热闹,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有的面露同情之色,默默祈祷;有的担忧他们进来食物不够分配,也有的惊喜亲人相逢。
“那,那不是我的弟弟吗?”一个女人喃喃说着,“没想到我找到了‘家’,他却流浪了。”
“天呢,我爸还活着?”另一个男人惊喜地挥手,“爸,我们在这儿——”
大门外的白炽灯露出几张阴郁的脸,在听到门内有人遥遥呼喊,也不知是谁,只是兴奋地回喊。
“快让我们进去!”
庇护所各人脸色各异,喜忧参半。
“各位,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凤鸣天不知何时来到二楼,站在众人的身后。她的语气不容置喙:“他们不能进来。”
一个男人焦急上前请求:“门外有我的父亲,他都年过六十了,受不住风寒。还请您开门让他进来吧,这天冷地冻的,他实在受不住。”他看向身旁的年轻女子,拉了拉她。
“姐,你也快求求她啊!”
年轻女人下意识一抖,面对弟弟单方面的请求,她选择了沉默。
凤鸣天冷笑说:“哦?既然如此,为什么以前你没有跟你父亲在一起?”
她清亮的话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你总不能说,是你年迈的父亲主动出去,让你个大男人照顾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姐姐吧?”
男人脸臊得通红,支支吾吾的。“不是,是我们一起出去,不小心走散了……”
“没有枪炮战火,街上冷清得跟鬼街似的,你们也会走散?”
“更何况,王隽发现你们的时候,你还把姐姐的最后一半馒头抢走了……”
“那本来就是我的!”男人的声音在姐姐泪光婆娑的注视下越来越小,“姐姐本来就该让着弟弟……”
凤鸣天脸色一凛:“如果你那么担心你的父亲,不如你出去照顾他?”
“我,我可能是看错了……”男人扭过头,努力忽视门外熟悉的呼喊。“他不是我爸。”
凤鸣天没有继续追问,扫视周围的人,似是警告。
“各位之所以能在庇护所,是因为大多数人尚且还有称为“人”的资格。而外面的人早就失去了这样的资格,甚至称作野兽也不为过。难道大家敢与恶兽为伍,同吃同睡吗?”
果然此话一出,没有人再敢出言放人进来。
年轻女人怀中挣脱出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他在窗前伸着头,脸上大喜:“妈妈,是爸爸!快让爸爸进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凤鸣天,观察她的反应。
“小朋友,如果你想要去找爸爸,我会放你走。”凤鸣天蹲下来,平视看向他。“但是他不能进来。”
“不要,我就是要爸爸来,大家都能来,凭什么我爸爸就不可以?要知道,我爸爸以前可是老总呢,有的是钱……”
女人忙跑上前捂住他的嘴,“孩子,那是以前了!”
她下意识地抚摸袖中已经愈合的伤口,触电似的弹开,悲戚的口吻是在哀求。“爸爸不要咱们了,咱们母子在一块,好吗?”
“不!我不想在这里吃那些没滋没味的菜了。爸爸总是给我买好吃的。”男童拉着女人的衣袖,“爸爸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妈妈快跟我去吧!”
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凤鸣天语气冷淡,“在这里,我允许孩子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但是你不可以让你妈妈陪你一起做这个决定。”
女人犹豫地站在远处,男孩见拽不动她,生气地冲她挥起拳头。
“爸爸说得对,妈妈真没用!”
“你不去,我自己去!”
凤鸣天示意警卫团的人将他带出去,再看向双手发颤的女人,她轻轻安抚:“你做好决定了吗?”
女人痛苦地迈出脚步,却在凤鸣天悲悯的眼中顿住。她的解释也像是强行说服自己,苍白无力。
“他再顽劣,也是我的孩子……我不忍心看他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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