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夜
天还未亮,几辆朴素马车已经驶离湛郡,分作了两队,各自前往了不同的方向。
其中往京都那个方向出发的马车之上,一白衣女子戴着白色围帽,遮住了她此刻愁绪。
不让厉无忧的人发现他们,又要最快了解京都局势,甜钰让范辙帮她,将她藏在京郊,以便行事。
江晓有将军的命令,自然是不会答应的,所以甜钰根本没有打算同他们讲出实情,只说范辙答应掩护,找人假扮自己,假甜钰同范辙回去京都,而真的同江晓等人去北上搬救兵。
甜钰不知萧然布局,她只能想到肃北的那些萧然信得过的人。
或者说,她只敢将孩子和丫丫托付给肃北的人。
丫丫泪流满面本不愿帮她打掩护,可架不住甜钰请求,等江晓发现自己护送马车之中不是甜钰时,也为时已晚了。
而且他们也必须处处小心,想来厉无忧为了找人,必是会在去往肃北必经之地设下眼线障碍的。
甜钰轻叹一口气,靠在了马车里的软壁,心中茫然,但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亲密之人离她而去的事了,她要做点什么,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连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范辙父子一路之上都对她极是关怀,可甜钰根本提不起半分兴趣,只道若此难度过,她一定会有所感谢。
一行人便也异常沉默。
众人在距离京都还有两城之地的县里落了脚,准备明早再出发,此地在他出发前给学生的信中提及,估计这时间也正好收到了学生的回信。
信中说道萧府众人目前暂无性命之忧。
说太子殿下目前还未做出指示,不过朝堂之中出现了一种声音,要求对萧府当众处以极刑,以逼迫萧然俯首认罪。
学生最后问道老师之后去处,以便传信。
可甜钰看到此句之时,却有一股莫名的战栗之感。
她同范辙对视上,两人几乎立刻明白了其中诡异之处。
此人,怎么笃定他们还要去下一处地方?
范辙沉了眸色:“看来朝中局势已经明显偏向太子,我们若再向京都去,恐怕...”
都未等范辙话音落地,客栈楼下已经响起了不绝于耳的马蹄声。
整个县城属于东西商队必经之处,外地人很多,但一下子出现了这般多的陌生面孔,客栈老板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同寻常。
两人正在二楼包厢,都不等甜钰等人想法子离开,那些人已经架着客栈老板找了过来。
为首之人一身玄衣,眉骨到眼角一道疤痕,看起来十分凶恶,手里拿着剑,对着范辙道:“丞相大人,许久不见了。”
范辙不动声色站在甜钰身前,摸了摸胡须,神色带着些讶然:“梁副统领,您不在京中保护圣上,怎么来到这儿了?”
梁越勾了勾唇角,一副凉薄之意乍现:“哦,是了,丞相大人已经辞官归隐,自然不知晓京都发生了什么。既然如此,大人不若继续置身事外,不要挡了下官交差啊。”
说着,他那如鹰般的眼睛已经直直看向范辙身后之人。
房间中还有些侍从此刻已蓄势待发,可他们来的人多,这般抵抗无疑蚍蜉撼树。
范辙看着他,神色也变冷了:“不知老夫是挡住了副统领何事?”
此时,一名小兵将范辙押了进来,脖颈处一把利剑架着,他被吓得脸色惨白,可今日,他却一点没哼唧出声,即便脖颈处已经有血红渗出。
范辙脸色大变,对着梁越,沉着声道:“老夫就算人走茶凉,可到底也算是桃李大夏,殿下就算要清算老夫,也要估量这日后的皇位,做不做得稳才是。”
梁越立刻挥手撤了那兵,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想来是小少爷刚刚不配合才惹了兵士这般对待,丞相大人,失礼了。”
他虽这般说着,可话语之中却没有丝毫歉意可言。
梁越也不准备再同范辙浪费口舌,他看到范辙身后一身浅绿衣服的女人,她虽戴着围帽,可卓然气质与众不同,梁越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对了。
他试探道:“夫人,萧将军已经被抓住了,殿下说,若你想要他活命,便同属下走一趟。”
甜钰即使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暗示,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指尖深陷掌心之中。
也就是这般细小的举动,让梁越立刻确认此人就是殿下口中所要之人,他也不管范辙一副护着的架势,立刻上前去拿人。
“放肆,老夫好歹也是皇上身边的重臣,怎可让你们这般随意将人带走?”
范辙侍从尽数拔出佩剑,局势一时紧张起来。
范辙父子紧紧护在甜钰身前,甜钰看出了范为金的紧张,他脖子上的血痕更是因剧烈心跳,隐隐渗着鲜血。
“范大人都这般年纪了,还逞什么能啊。”梁越嗤笑:“虽然殿下没有要您性命,的确也是顾虑着您老那些门生,可我却是不在乎的,将你打个半死,也不算违抗殿下之令。”
梁越一直看不惯这些文臣,他曾是御前统领,明明他才是得皇上信任的第一人,可不过逗弄了一下宫女,便被看到这件事的丞相给告了一状。
御前的位置便被人夺了,自己还降了职,只配在宫外头守着。
现在,他得了权势威风,成了太子信任之人,风水轮流转,也该这些个老不死的尝尝报应轮回了。
说罢,他当真撸起袖子,准备教训。
侍从本能上前,却被那些兵将毫不留情斩杀。
血腥味一下子扑鼻而至,甜钰被这一幕吓得连退几步,不敢相信京中兵将竟然这般残暴,竟直接将人斩杀了。
“殿下有令,只是留范辙父子一条命,可没有说别人...”他看着止不住颤抖的女子,继续道:“甜姑娘若拒绝,想来萧将军怕是见不到明日太阳了。”
“我跟你走。”
“不行!”
“不要姐姐!”
丞相拿起倒在血泊之地的剑,直指梁越:“你要带走她,便先从老夫的尸身上跨过去。”
“爹!”范为金也被这一幕刺痛着眼,恨自己为何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可他此刻不能哭,他已经知晓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止住害怕,也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来:“那便也踏过我的尸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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