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图面色一黯:“原来你在这世上,也没有家人啊。”
“谁说我没有家人?客栈里的都是。”
“他们——都从哪里来?”
“跟你一样,”看着“活阎王”诧异的神情,我复又大笑,“都是捡来的。”
不多时,槐序由燕子坪折回,带回一张刘玉新调整的药方和一包徐嫂给的豆荚。
我让她按新方子重煎一碗给熊图服下,自己则搬了张杌子,坐到客栈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剥豆荚。快剥完时,前舍隐隐传来一阵脚步与人声。
“熊大人,你找什么呢?药就在桌上,快趁热喝吧!”
“看到了,多谢槐序姑娘。”
“可别这么说,大人快点好,就是谢我喽。”
“我尽力……”熊图语势渐弱,忽又响起,“槐序姑娘,我听你说话似有夷邻口音,不知你老家是南广哪个溪峒的?”
“大人好耳力,槐序是莲花山的。”
默了好一会,嗽声渐起,槐序慌乱出声:“熊大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等着,我去喊干娘——”
“不用!”熊图打断她道,“我没事。”
“噢。”
“槐序,你是如何来到你干娘这的?”
“在我八岁的时候,莲花峒和邻近的天星峒争道,闹得很凶,还把一支过路的商队货物劫了,人全杀了。官军知道后,就进山剿匪,把我们的屋棚烧光了。阿妈带着我无处可去,就下山到筠连镇卖身为婢。后来我阿妈被坏人逼死,临终前把我托付给干娘,干娘就把我带回客栈了。”
熊图语气沉重:“逼死你阿妈的坏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槐序轻快道,“老天开眼,半年前,我和干娘去镇上赶集,正巧撞见他。我当场就把他揍得哭爹喊娘,扭送州衙后,韦大人判了他三十臀杖,定了绞刑。算日子,这会指定已经见阎王了!”
熊图缓缓道:“若不是那些官军上山清剿,你的族人不会死伤那么多,你和你的阿妈也不会无家可归。你不恨么?”
“可我该去恨谁呢?是恨来清剿的官军,还是残害商队的族人?到底谁才是因,谁又是果?就算我再怎么恨,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我干娘说——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就是活着,要想活得不那么辛苦,有些仇恨,该放下时就放下了,只要和自己爱着的人在一起,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熊图叹息:“没有爱人的,又该怎么办呢?”
“那就去找呗。”槐序笑道,“我干娘从前也是一个人,你看她这些年找到了我,找到了林叔,还有封峤。我们现在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啦!”
“吭吭——吭吭吭——”熊图骤然爆出一阵剧咳。
槐序急道:“大人,你没事吧,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没事。”熊图的声音有些虚弱,“你说的……很好。”
“起风了,大人别坐这儿,我扶你回屋休息吧。”
回到前舍,我将剥好的豆粒递给槐序:“拿去泡一会,晚上煮豆羹饭。”
槐序伸手接过,一脸担心地问道:“干娘,熊大人喝过新煎的药后,一直咳得厉害。要不要我再把刘大夫请过来,给他瞧瞧?”
“没到那份上。我去看下,忙你的去吧。”我拎过桌上的提壶,续了些热水,朝里屋走去。
房门半掩着,内里传来压抑地阵咳,与过道呜咽的穿堂风混夹在一起,听上去格外清晰,又格外孤寂。
我拍了两下门板,内里无人应声,便径直推门而入,拿起桌上的空碗,倒了半盏茶水,对伏在一侧的人道:“喝口热的吧。”
熊图不接,兀自咳得满面通红,许久方道:“十年前,我进士及第,首任戎州军事判官,莲花峒和天星峒的暴乱,是我带兵去剿的,屋棚也是我下令烧的。经此一役,群僚畏服,上峰对我褒奖有加。”
我放下提壶茶盏,抄手打量他:“可你现在看到槐序,得知她的经历,心里有些难过了,是不是?”
熊图哑声应道:“是。”
我将热茶推到他手边:“其实呢,你也不必难过。这世间的因果,总是兜兜转转。五年前,你于无意之中,把封峤送到槐序身边,她现在过得很快乐,这就够了。”
接下来几日,倒也风平浪静。
自打知晓槐序、封峤二人的关系,“活阎王”不再执着于劝学和传功,每每看到槐序铲马草,总是上赶着帮忙。槐序怕他累着,又不想拂他脸面,便把喂鸡的差使派了出去。
如此一来,此人呆在院子里的时间益发长了,过路的马锅头瞧见,常大笑着与我道“青城妹子好福气”,我忍住骂人的冲动,从鼻子里哼一声“这样的福气换给你要不要”。
期间,韦济亦曾遣时雨登门探看,并带来一包银子,充作“活阎王”在客栈养伤的开销。
我留下一半给刘玉当诊金,剩下的原封不动退了回去,并让时雨带话“你家大人欠我的债,可是多了去,日后慢慢再算,不必急于一时”。
这一日,正逢王云慧的织坊出货,槐序和封峤早早赶去燕子坪帮忙。两个小的不在,客栈冷清不少,林钟和熊图各居一隅,一个浇花、一个喂鸡。
我坐在前舍翻了会账本,一直瞧见他俩的后脑勺,倍觉无趣,便打算趁着午后空闲,上山拾些菌子。念及此间,我收起账本,去厨房取背篓。
封峤好收拾,我在厨房翻了好一会,方找到我常用的一只,正拎了要走,倏闻马厩方向,似有异响,急忙上前,察看动静。
马厩里共有四匹马,早间槐序和封峤骑走两匹,剩下两匹——一匹是熊图的坐骑,一匹是四月间从军马场买回的孕马。奇怪的声响,正是从这匹孕马所在的马棚传来。
难不成要生了?
我拉开围栏,一条棕黑色的长蛇陡然从墙边窜出,我一脚踩住它的后颈,弯腰提起。
这是一条半大的白头蝰,我捏开蛇口细看,见其上侧前牙明显缺了一截,心道一声“不好”,甩手将蛇扔出院外,又听得“卟嗵”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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