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认识的、姓裴的人就是裴三。
可裴三不过是山野间的猎户,也就是武功还算不错、小有积蓄,可他至今穿得也不过是最寻常的棉衣,身上也没有值钱的饰物,可能最值钱的马还被她卖了。
同富贵泼天的镇国公府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江新月下意识的反应完全做不了假。
江老夫人同侯夫人杨氏也跟着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你真不认识?那为何单独写了你的名字?”老夫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想要从她的表情中判断出什么来。
“我也不知为何,兴许是写错了?”江新月丝毫不心虚地回看过去,倒是想起来一件往事,要笑不笑地说:“我们家不是也送错过帖子。”
这说的是两年前老夫人过寿的事。
当时府里几位夫人的娘家都派人来参加宴会,只有徐家没有接到帖子,徐氏孤零零站在一种妯娌与妯娌的娘家人当中,被压得抬不起头。
徐氏在江家忍气吞声,到了徐家威风就抖了起来,问是不是徐家嫌弃她这个外嫁女。徐老夫人被气得够呛,两边这么一对,才知道徐家根本就没有收到帖子。
江家被戳穿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之后也不觉得愧疚,轻飘飘来了句送错了帖子。
可帖子怎么会送错,不说写请帖的时候要逐一检查,就是说送帖子也会有小厮专程跑一趟说明来意。
听她提起这件事,老夫人喉头一阵腥甜,火气都快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
可眼下镇国公府的寿宴才是重中之重的事,她又不得不忍下去。
“不管是送错了还是其他什么,既然镇国公府递了帖子,便是对怀远侯府的看重。若是不去的话,只怕日后又会传出流言蜚语开罪裴家。”
“你要知道,依照你如今的情况,能参加这样的宴会已经是走了大运。”
老夫人的视线在江新月脸上刮了一层,语气缓慢,“徐家夫人生病,你去探望是应当的,可以提前几日或是延后,难不成你一天的空档都抽不出来?”
“就是你陪着,祖母我这把老骨头去,也是不肯?”
老夫人年轻时候也是位厉害的角色,从她至今还能插手府中的事务就能够看得出。现在她刻意加重了“祖母我”三个字,便是要用孝道来压人了。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连不远处香炉冒出轻烟的速度都极为缓慢,淤积在一起让人呼吸都不畅快。
杨氏没有说话,眼观鼻鼻观心,施施然端起桌面上的茶水轻啜一口。既然老夫人愿意做这个恶人,她又何必开口?惹人厌烦。
而徐氏则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朝着自己的女儿使眼色,“新月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最是孝顺的孩子,自然是愿意陪着您出去的。”
江新月坐在最下方的位置上,能够将上面三个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有那么瞬间觉得有意思极了。
感情到现在她们都将她当成傻子一样糊弄,含糊不清地将镇国公府送来的帖子当成请江家所有人,又在戳穿之后恼羞成怒地说她原本不配。既然看不起她想要打压她,又何必要蹭她的名头?
江新月在清水镇住过一阵之后,许多事反而看开了很多。她现在完全是债多了不愁,理直气壮重复了一遍,“可是我不想去。”
她不怕这句话传出去外人说她不孝顺,因为这句话压根就传不出去。
府上还有好几位尚未说亲的姑娘,老夫人和侯夫人可绝对不允许江家姑娘的名声有损,连之前她失踪近一年的消息都被瞒得死死的。
老夫人可以连装都不想装了,一张脸直接拉了下来,脸色比锅底还要黑。就连杨氏也不喝茶了,意味深长的朝着这边看过来。
江新月看出来在这里只会继续无意义地纠缠下去,完全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直接站了起来,“祖母,伯娘,母亲,我院子里正点着库房里的东西,现在得要回去看看,便先行退下了。”
赶在老夫人彻底发火之前,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听见了茶盏碎裂,还有大伯娘杨氏的惊呼声。
老夫人这次真的被气得够呛,从来没有一个小辈敢这样忤逆她,就是连现在的怀远侯都不敢!
而她江新月又算是什么东西,往常借着徐家的势来顶嘴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公然违抗。
“连个儿子生不出来就算了,看看你现在养的什么好女儿!”老夫人实在是气不过,抓住徐氏的一只胳膊猛得捶了两下。
这力道可不轻,徐氏吃疼想要往一边躲。
就听见老夫人带着哭腔说道:“可怜我的儿为了你,至今不纳妾延续香火,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出了事阖府上下的人都关心她,替她瞒着,她却丝毫不领情。如今只有这么一点儿能帮得上家中的用处,她也不肯!”
原本要躲开的徐氏,听到这句话之后到底没让开,生生挨了老夫人好几拳。
她同江仲望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哪怕知道她不能生育,江仲望至今没有生过一丝纳妾的念头,就连通房也没有。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已经害得江仲望为了自己违背孝道,在老夫人面前更是硬气不起来。哪怕落在身上的拳头疼得让她想哭,她还是咬咬唇忍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我……我等会就去劝劝她。”
杨氏迟迟行动,这才将老夫人拉开,劝和道:“二弟妹,你也别怪老夫人生气,她这不也是为了新月好。她失踪大半年没个踪迹,耽搁了婚事,也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
老夫人神色缓和下来,杨氏弯下身替徐氏将衣服的褶皱撑平,苦口婆心劝着:“别看徐家那边说得好听,可瞧瞧新月回来这么久,徐家夫人也没帮着安排什么。新月自幼听徐家那边的话,同我们生分,这次回去怕是又要找徐家那边的人说,这可不就是误会了。“
这事江新月能做得出来,偷偷溜去徐家告状的事从小就开始做。
她原本就对徐氏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总觉得徐氏娘家太过强盛,压着江家一头。可徐家再是强盛,徐氏不也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这很长一段时间满足了老夫人心底的私欲。
可很快江新月出生了,这个小白眼狼就是养不熟的,成天往徐家告状,徐家也借着这个由头不停插手江家的事。
老夫人心中的火气更大了,又猛得往桌子上一拍。
徐氏被吓了一跳,立即说道:“我回去就好好同她说,这段时间就好好呆在院子里做衣裳,好好打扮,什么地方都不许去。”
“这丫头主意太正,怕是不会听你的。”杨氏道。
“那我就同她住在一起,我亲自看着。”徐氏保证道。
“成了成了,你去和她说说吧。”老夫人耷拉着眼皮子,眼周的皱纹像是那老树皮一般,不耐烦地朝着徐氏摆了摆手。
徐氏连忙说是,往外面走。
等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在了,杨氏才回坐到老夫人下方的位置上,小声问:“您说那丫头会听话吗?”
“会的,别看她对她娘也顶撞,可到底在意她娘,从小就护着。徐氏强硬下来的话,她不会不听的。”老夫人这一点看得极准。
杨氏浅笑着,伸手开始替人按胳膊,连声说是。“只不过新月这孩子,回来之后脾气更大了,亲事也是件难事。她及笄的时候,徐氏还说要将自己所有的嫁妆都留给这孩子。怕是得了这笔钱,她在外面更是不知轻重,迟早会惹来祸事连累江家的人。”
老夫人转过脸,慢慢看向她,眼光中带着深意,语气不明地“哦”了一声。
“我娘家那侄子,近些年虽然瞧着不上进,但说到底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知根知底的人。现在府上就盼着,他能够早点儿成家立业,聘礼早早就开始准备了。也都不图其他的,就是想着能有个人约束着收收心。”
这是杨氏第二次在老夫人面前提这件事,头一次老夫人只让她同徐氏商量。
这次老夫人倒是给了个准话,“等过年的时候,让那孩子来府上看看。”
“唉,那感情好。”杨氏连忙点头,更加仔细地侍候着。
——
镇国公府。
托顾君珩寻找簪子出处的裴延年踩着天黑才回来,按照惯例去自己母亲的棠春院请安。
还没到院子门口,里面就响起了年轻男子的暴怒声,“我不想要成亲,我要去边关去骑马,去打仗。现在定亲算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在害人家姑娘吗!”
紧接着便是下人劝阻的声音,而后又有低一点的女声,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大抵就一一些规训的话。
因为年轻男子的声音更加激烈了,怒吼着:“凭什么我不能去!三叔在我这个年纪,早就能领队上战场了!”
有眼尖的下人见到裴延年来,立即躬身行礼,“国公爷。”
听到这三个字,棠春院里立即安静下来。
裴延年颔首,随后进入,一路上院子里的下人纷纷低下头,恭恭敬敬朝着他行礼,直到他离开才敢站起身来。
这倒是不是说裴延年有多苛刻,实际上裴延年在边境待的时间很长,不耐烦说这些规矩。
可他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强了,又不苟言笑,那种绝对实力之下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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