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啊。
缓慢地眨了眨眼，楚天舒心想。
黑得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瞎了。
一点点光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睁眼闭眼，无论把头转到哪个方向，视野里都是一个样子，好像比上次停电的时候还要黑。别说是看清这里是哪，现在哪怕是有个鬼和她脸贴脸，她都不知道。
可是上次还有楚雾在身边，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而且她被绑起来了，手脚都是。
绑她的人还有点常识，从触感来看，用的是丝巾一类柔软的制品，不是尼龙绳之类可能会让她血脉不通以至于截肢的东西，看来不是想要她的命。
再度回到这种环境里，楚天舒以为自己会尖叫，会大哭，会崩溃。
但是很神奇的，并没有。
她只是睁着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未知世界。楚天舒安静地靠在身后的墙面上，甚至还能分出心神摸索手腕上的死结。
她平静地等待着。
因为天气很冷了，房间里还开了空调，温度调得很高，所以虽然穿的很单薄，她也不觉得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楚天舒身上的结都解得差不多，她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直接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但原来房间外也很黑，即使是在开门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光亮透进来，楚天舒只能听见开门的声响。
不过来人拿了一根蜡烛。火苗很小，但总算是能让人看清楚一点点东西。
隔得有点远，又光线不佳，楚天舒只能隐约看到，是那种细细长长的蜡烛，像是吃烛光晚餐的时候会用到的，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使用，应该还有点浪漫。
端着蜡烛的人走到楚天舒面前，蹲坐下来。
借着微弱的火光，楚天舒看清了他的脸，是夏憬。
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语气里有一点异样的愉悦。
“小舒…………？”
夏憬把蜡烛凑近楚天舒的脸，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什么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楚天舒漠然地看着他。
夏憬又靠近了一些，在她身边盘腿坐下了。
“…………这里不好吗？”他的语气中有些不解，又有些隐约的怒气。
楚天舒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着注视着他。也许是因为烛火模糊了她眼中的冰冷，让她的面容变得柔和，夏憬虽然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但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小舒，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我们和好吧？”
他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向楚天舒，小心翼翼地说道，火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两人映在墙上的影子变幻莫测。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对你好的………真的…………”
夏憬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已经和他的记忆里有点不一样了，但还是像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样，光是看到对方，他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想要占有与摧毁的欲望。
楚天舒一直没有说话，夏憬有点委屈了。他又往楚天舒的方向靠了靠，把两个人的手贴在了一起。
楚天舒的手有点凉，夏憬张开手指，把她的手指包住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真心喜欢的你的，其他人都不是真的，他们都是骗子…………”
“………小舒，你说句话好不好？”
楚天舒没有躲闪，也没有挣扎，只是冷眼看着夏憬动作。
“…………你喜欢我吗？”看着夏憬天真又残忍的表情，她疑惑地问。
“当然了，我最喜欢你了！”夏憬弯着眼睛回答眉眼即使在昏暗的环境里也显得雀跃。
“真的吗，我不信。”
楚天舒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像是被他的回答逗笑，竟然真的笑出来。
听到这话，夏憬终于变了脸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他突然变得咬牙切齿，和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看着夏憬不可遏制的怒容，楚天舒心中却没有什么波动。
“………我喜欢我的家人。”她没有再看他的眼睛，而是把目光投向面前的虚空，哪怕那里一片漆黑，让人心生恐惧。
“所以我会给我的家人准备礼物，希望他们幸福………如果有人欺负小雾，我会想要保护她，反过来也是一样，他们也会保护我。”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威慑力或者是额外情绪，可是夏憬突然就安静下来。他握着蜡烛的手微微用力，心里突然产生些微未知的异样。
“我喜欢我的朋友。”
“所以我在书店里看到了新出版的武侠小说，会给谈笑和谈言买一份；清清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喜欢厉知寒，所以我偶尔会给他透露一点消息；宋愁掉进水里，我很担心，还很自责……………”
“因为我喜欢他们，所以我希望他们可以快乐，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是你呢？”说完这些话，楚天舒重新看向夏憬，虽然她极力想要克制，可语气还是突然有些哽咽。
“可是你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为什么是这样的？”她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在我八岁那年，把我一个人关起来？”
“然后明知道我怕黑，在十二年之后，又把我关在一个黑暗的地方？”
“喜欢是这样的吗？”
“你既然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又要伤害她？”
楚天舒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初春时节落在河面上的一瓣桃花，可夏憬却感受到了一种恐惧，像是有什么事早就脱离掌控，在此刻终于显露端倪。
楚天舒盯着他的眼睛，眉眼显示出一种刺人的锐利。此刻，刚刚被黯淡烛火伪造出的一点温情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她近乎绝望的质问。
“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喜欢吗，夏憬！”
“……………又或者，我该叫你尚善？”
她轻声问道。
烛火剧烈地跳动起来。
会熄灭吗，这么小的火苗。楚天舒的视线落到了好几次接近消失的火焰上。
啊，随便吧，熄灭也随便吧。她闭上眼睛，疲惫地想。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楚天舒听到夏憬颤抖着问。
她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他这个愚蠢又毫无意义的问题。
“这很重要吗？”
“夏憬啊…………”
因为闭着眼睛，楚天舒看不到夏憬的表情，但是她能感受到因为烛火颤动而不断变换的光线，像是对方此时震撼恐惧的心情。可是即使说出了那句话，她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只剩下颓然的倦怠。
但最终，她还是睁开眼，看向已经面如死灰的夏憬。
逃避能解决问题吗？
她逃避了这么多年，解决问题了吗？
“我有时候在想……………”
“你剪断排练室的电线，弄坏小雾的裙子，用李星含的家人威胁她，推宋愁下水，害的谈言差点淹死………………”
“你这样做，是因为你把这个世界当成可以无数次重启的游戏，还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
楚天舒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完自己的最后半句话。
“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
草菅人命……………这个词也许太过夸张了，但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词更加贴切。
“你知道吗？”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恨你。”
与夏憬的对视让她重新又感觉到一种无望的痛苦，可楚天舒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眼睛，她死死咬着牙，对夏憬说道。
隔了那么多年，她终于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我恨你对我儿时的欺凌，这种欺凌给我带来的阴影，一直到我长大后也不曾消除；恨你明知道我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还用你家的权势施压，让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是喜欢你才会这样”，告诉我“忍一忍就好”；更恨你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把我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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