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锦衣卫带上来的是一名巡河官兵。
那人四十岁上下,被带上来时神情慌乱,仍有些畏畏缩缩。待他走近看清白布之上置放的尸身时,饶是一身甲胄披身,也腿下一软跪倒在地。
“河神大人在上,饶恕小人一时不察,惊扰了河神大人收人……”
齐衍舟闻言望向那人,但见他跪在地上草木皆兵,一张脸煞白如蜡毫无半分血色,只剩眼底一团猩红血丝,便知此人惊惧之下神智有些失常了。
旁边的锦衣卫大约是在诏狱中见多了这般,三两步走至河岸处装了水来,尽数全浇在那巡河官兵头上。三月清晨寒凉,河水冰冷浇灌在头顶上自然冷的彻骨,那巡河官兵方才如梦初醒,恢复了些神智。
齐衍舟见他神智清明了些,开口问道:“你便是第一个发现尸首之人?”
听她话中提及尸首二字,那巡河官兵又哆嗦了下:“回大人的话,正是小人。”
齐衍舟:“你速将发现尸首的经过说来。”
那人面上露出极为恐慌神情,目光躲闪不答,还是一旁的锦衣卫狠厉斥他一声,他才艰难回忆道:“小人吴西与东城兵马司中王起今日一同当职,小人本在涑水河另一段巡视,是王起突然跑过来说河神大人显灵了要领小人一道去看。小人过去后,虽远远见着河中央确是有团东西散着蓝光不假,但小人不信鬼神一说,便大着胆子撑船过去看一眼,可没想到……”
齐衍舟见他在关键处停下来,凝眉道:“没想到什么?你将发现女尸经过说完整些。”
吴西嘴唇干涩,喉咙滚了滚又道:“小人划船行至近处时,见那道光微弱,还以为是几只流萤聚在一起,本还想取笑王起,可下刻便闻到一股烧焦气味!小人心下疑惑河中怎会有烧焦的气味,便又往里近些,这才发现那光根本不是源自流萤,而是附在一具青衣女尸身上随河水上下浮动,那女尸头上还簪一朵牡丹,虽泡在水中,可颜色几乎艳的生异……”
“她……她似乎是被小人划船泛起的水波惊着了,竟在小人面前翻转过来!那张脸……”他似乎忆起当时的画面,虽身上被冰冷河水浸透,可额头上还是惊出汗来,“那张脸睁着眼,直勾勾的看着小人……是小人该死,惊扰了河神大人显灵收人!”
他跪在地上颤抖着叩首:“求大人给条生路!将女尸还回去吧大人!否则会遭天谴的!”
还回去?
这叫什么话?
齐衍舟听罢一张清隽面容眉关紧锁正欲斥他,一旁远远站着的公孙昴此时倒是先她一步悠悠开口:“事关紧要,这女尸若是验完了,不若还是先……”
沐大人抬眸睨他一眼,冷冷开口:“先什么?”
他十岁起便在漠北,十三年沙场驰骋历练,身经百战击杀戎夷数不胜数,锤炼一身傲骨,自然看不上从军者身着一身甲胄却软弱不堪的样子。脸上表情本已十分不悦,此时听闻连顺天府尹公孙昴言语之间都信了那天谴之说,便忍不住出声斥道。
齐衍舟亦是如此。
她从不信鬼神之说。
因若是世上真有鬼神,阿爹阿娘和两位哥哥在天庇佑,她这一路走来还会这样艰难?
若是真有鬼神,齐家三族八百多条冤魂索命,萧止金还能稳坐皇位十三年?
可见鬼神之说不过是懦弱者无能在现世有所作为,而对来世的无谓寄托罢了。
她心中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转过身来行至那具女尸面前。
尸首面容早因砂石冲刷而难以辨认生前是何等美丽容颜。唯有发间所簪牡丹,虽已腐烂,可那抹艳色仍异的骇人,浓烈如血。
齐衍舟上前轻轻将那朵牡丹从女尸发间摘下,取下花蕊边上包裹着的一片完整花瓣,隔着素帕在鼻尖细嗅,一股硝石气息隔着重重屏障弥漫鼻间。
她嘴角绽出一抹戏谑笑容,将那花瓣覆于掌间揉搓细碎。身旁众人都不解她这般动作是为何,可待她转过身时,又不禁齐声惊呼起来。
公孙昴更是诧异:“这?”
只见齐衍舟纤细手掌之上约有半寸肌肤竟也同那女尸一般,散发出幽暗的蓝色光芒。
她朝手掌间轻吹,那诡异蓝光顷刻间便如雾般四散而去。她抬眸,望向众人一字一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齐衍舟顿了顿又将目光放在已看呆了的吴西身上:“不过是在硝石末里掺了些色粉,有心之人的雕虫小技罢了。”
“世间纵有鬼神,也不会这般唬弄人心。只是些利用鬼神之说,躲在背后搅弄是非,妄图翻云覆雨的人罢了。”
沐晖凝神望她背影,眸中浸着抹愉悦笑意。
他当真喜欢看她在人前不掩锋芒的样子。
齐衍舟这话虽是看着巡河兵说的,可话中所指是谁,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公孙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原本觉得齐衍舟圆滑,却不似寻常仕出之人般迂腐,虽年岁尚轻可对为官之道颇为熟稔,如此才华横溢,又不恃才傲物,来日入朝为官必有所成。
可如今接触下来才知道,此人外圆内方,看似圆滑,内里也是块硬石头!
齐衍舟一心在查案上,无心在意公孙昴脸上如何。
她细想方才吴西话中所言,关于牡丹的部分她从那只言片语中便已参透,而吴西口中所说女尸在河中情景……
齐衍舟回想起吴西口中所言“那女尸被船漾起的水波惊扰翻过身来”,忙向着仵作道:“尸首身后形状如何?”
仵作见她话锋一转又到了尸首上,忙开口应答:“回大人的话,尸首背后……有些不好说,还是大人您亲自来瞧瞧。”
仵作与一旁立着的衙役合力将尸首翻转过来,齐衍舟凝眉走近,只见那女尸身后青色衣衫似乎是被水石冲剐,裂开来一片,从中窥见尸首背后肌肤竟呈絮状。
身后除沐晖手下的锦衣卫之外,瞧见那副情景的无一例外全都‘哇’一声吐了出来。饶是沐晖手下锦衣卫日日在诏狱中刑讯案犯,可此时见尸首背后惨状,面上也露出难忍神色。
齐衍舟见状心下更是诧异,上前探身细看,伤口深可见骨,肩骨处却并无裂痕。
这是……鞭伤?
还是带倒刺的。
一鞭下去,连着下层皮肉一起带上来,比之寻常鞭笞更难愈合。
霁华是落仙苑内出了名的清倌,且北周清倌大多是官眷落罪后没入教坊司中再辗转至粉院胡同分入底下四苑,又或是商贾家道中落沦落至此,一般来说不会受到这样的虐待,这具尸首实在是奇怪。
齐衍舟又望向吴西:“这尸首腐坏成这样,你们是怎么认出这是霁华姑娘的?”
巡河兵吴西见齐衍舟勘破尸首蓝光之后,神智已清醒了些:“回大人的话,小的也是得令办事,听闻是落仙苑中的鸨母一早便将消息透露给了官府,小的只知要找的那位姑娘身穿青衫,头簪牡丹。”
齐衍舟略一思忖,开口道:“鸨母何在?”
沐晖闻言朝身旁锦衣卫一瞥,那锦衣卫立时便出去寻人了,不一会儿便将落仙苑鸨母及霁华身边的贴身丫鬟带了上来。
这鸨母应是一早便接到消息,已在河风中等了许久,此刻见她瑟缩在衣领间面色青紫,神情恹恹。旁边站一丫鬟打扮婢子,约莫十二三岁,低垂着头立在一侧。
齐衍舟望向她问道:“你便是落仙苑鸨母?”
那鸨母垂眼打量四周,又特意将目光放在沐晖身上多看了两眼,似乎是没见过这么多锦衣卫在场,有些讪讪道:“回大人话,老身正是。”
齐衍舟道:“可认过尸首了?”
那鸨母闻言下意识瞥一眼地上女尸,可几乎是立时便挪开眼来,面上露出与方才反应不一的悲怆神色道:“回大人的话,已辨认过了,确是霁华无错。可怜霁华多好一姑娘,如今竟遭了大难就这么稀里糊涂没了……”
她不动声色观鸨母神情,又沉声问道:“霁华是清倌,你可知她原先是哪家的女儿?”
鸨母机敏,知道这话内里问的是什么,垂首恭敬答道:“回大人话,霁华虽是清倌,可不过是一做布匹买卖的江南商贾人家,家道中落才投身过来而已。”
齐衍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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