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丽面容上写满错愕,惊到向后退一步。
“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尾音犹有不可置信的震颤。
沐晖摇了摇头,于她话中所问茫然不知。
只眸中含着抹难以克制情愫,压低声音,望着她道:“我只知此刻内心所想便是如此,你问了,我便答了……”
他的话直接又霸道,动作亦是如此。见她向后退一步,脚下立时又向前迫紧一步。
壁上烛火闪烁,虽身处狭窄甬道,此刻千山万壑仿佛都浸在火光里,将两人影子交缠在一起,退后半分便生生空出道缝隙。
镇抚使沐大人十三年来冷情寡欲,除战场上能得半分波澜之外,内心实在寂静。可此刻,他能清晰的感知到他与她影子之间生出的空隙——
他不喜欢。
心下遭这道感觉驱动,沐晖宽肩仿若笼着热气,将诏狱寒凉堵绝在外,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
直到她背后的手触及墙壁,脚下踉跄下意识向后一仰,却见面前沐大人赤金缚臂在火光下熠熠一闪,从她惊惶眼间掠过。
下刻及时抵在墙上拖住她后颈,不至她就这样脱力撞上去受痛。她枕骨包裹在他宽厚手掌间,小指指腹不巧掠过她耳后肌肤,茧子触及她敏感处,痒的她缩了下脖颈。
手心里自他传来的迫人温度灼烧出把薄汗,一颗心怦怦直跳,桃花眸含着抹旖旎水光若平湖秋月般盛满他压抑着喘息的倒影。
声音哑然开口:“大人,我是男子。你……”
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才将将吐出一半,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大约离此处十几步外戛然而止。
齐衍舟向那声音处瞥去,忙将嘴里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又悄然从他掌下抽身离去。
沐晖失神片刻,感受着细腻柔软栀子香气自怀中散去,才正神起身朝方才声音处看了眼,那风尘仆仆的锦衣卫这才敢上前来行礼。
沐晖沉声问道:“如何?身契可找到了?”
齐衍舟闻听“身契”二字才抬起头,发现那名锦衣卫正是早些时候沐大人派去落仙苑寻霁华身契的那位,不由将目光也聚在了他身上。
锦衣卫跪禀道:“回镇抚使大人的话,找到了!属下几人至落仙苑后,先到了鸨母房内搜查,那鸨母狡猾竟将身契藏于妆奁后夹层内,属下等眼拙险些被骗过去!”
那锦衣卫说罢便将厚厚一沓泛黄身契恭敬交到沐晖手上,又躬身道,“还是门口有一小厮在外窥探,被属下几人发现盘问,才说起曾有次见到过鸨母将妆奁背过去拨弄,属下几人才发现其中玄机。”
沐晖借着火光还未仔细翻看几张,却感觉身旁有一道灼灼目光盯着他瞧,搅得他定不下神来。
他瞥眼一望,正是远远躲在一侧的齐衍舟,不禁哑然失笑,冲她招了招手。
轻声道:“过来。”
齐衍舟刻意逃避他的目光,只将心神放在案情上,心中长吁口气犹豫片刻还是听话走过去,与沐晖一道借着火光认真看那身契。
似乎是锦衣卫刻意翻找过,第一张便是霁华,上书所写:立身契人霁华,系苏州莲庵县人氏,年二十有四,因家门败落无力偿还债务,愿将自身出卖以偿之,立于重安十三年正月十七。
底下盖有莲庵县官府衙门大印及签授,一式两份,章程合规,一应俱全,简直挑不出错来。
又往下翻了几张,除开霁华是苏州莲庵县人,其余几名落仙苑中的姑娘、小倌,或岭南或西北或顺天府内,东南西北什么地方都有,且都盖着当地官府大印。
她眉心紧掐疑惑道:“这官印……果真是江南商贾人家出身?”
沐晖将那泛黄纸张放于火光前仔细检查,似乎想找出什么纰漏:“若说她是江南商贾,又总觉不太对。”
齐衍舟道:“大人觉得何处不妥?”
沐晖颔首一指身契,应道,“这里,写的是重安十三年正月十七。”
齐衍舟探头看去,疑惑道:“嗯?正月十七怎么了?”
沐晖神情平静:“尸首背上疤痕色泽、形状可见经年累月,她若是正月十七才至落仙苑中,即便日日受鞭笞之刑,伤痕也不会那般颜色。”
齐衍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同理,霁华若真是商贾人家女儿,从前在家中也不会遭受鞭笞之刑。所以,她绝非江南商贾人家出身!”
沐晖看她那副刻意做出来的神情,疑惑不解:“你是怎么了?明明自己看出来了,偏做出一副听我说才懂的样子。”
齐衍舟闻言一愣,她只是觉得经刚才那番“未尽之言”二人现下有些微妙的尴尬,想借机疏导一下氛围,却没想沐大人直接点破,叫她好生尴尬。
齐衍舟咳嗽一声,正色道:“大人,下官真是听您说才明白过来的。”
那锦衣卫在一旁听罢没忍住打量面前两人。
刚才他远远走进诏狱甬道,便见以冷清寡言闻名遐迩的镇抚使大人以手臂撑在诏狱阴冷墙壁之上,一只手托住那青衫公子的枕骨。
他耳力极佳,老远便听见什么“我此刻内心如何如何”、“大人,我是男子,你不能这样那样”之类的话。
他心惊肉跳使出毕生绝学向后退了几步,跪在地上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新任镇抚使大人竟然是断袖?
如今他在旁侧耳听二人对话,也不知是否受那幕场景惊吓太甚,竟从中隐隐听出了调情之意,察觉窥得了不可昭然于世的隐秘私事,那锦衣卫紧张的冷汗直冒。
沐晖嘴角牵起抹难得笑容,道:“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随后将手中一沓身契递予她手上,又道,“让我看看你听明白了什么。”
沐晖知道身契有异,此刻却不点明,只让她自己来找。
她接过身契来在手中反复揉搓,又放在火光下审阅。
纸是宣纸,柔软而有厚度,透光来看官印、字迹都无甚问题。
只是……
她一晃眼突然瞧见手中纸张上透光不一,心中敏锐捕捉到异处,又向前走两步,满面凝重至壁上火光下离近去照。
只见火光之下宣纸之上,印着字与官印的那几处赫然与其下别的地方显现出不同的透光印记。
齐衍舟将手指分于正反两处细细摩挲,竟连薄厚都不尽相同。
齐衍舟疑惑望向沐晖:“这是?”
似乎是夹宣,她也只是推测。少时在家中,曾记得阿爹有幅钟爱字画,用的便是夹宣,细心些一幅还可分成两幅,只是一个墨色稍淡些。
沐晖冷峻面容难得浮出抹愉悦笑容:“嗯?是什么?”
他刻意逗她:“不骗我充愣了?”
齐衍舟清隽容色悄然爬上抹绯红,低声斥他:“大人!”
可这声大人尾音好似带着抹娇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沐晖听了心中更是愉悦,可又刻意敛了神情,不想让她看出来。
她不理他,转过身去用指尖小心翼翼的轻挑身契存异处,可数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便只好将那身契稍离火光近些去烤,纸张在灼热的温度中发出脆响,那字迹异处以微乎其微的角度翘起一角来。
齐衍舟此时再用手指小心剥开,果见剔去上方一层薄纸之后,下方显现出一处迥异字迹。
虽有些模糊,仍能看清写着“胡芝华”三字。
胡芝华?芝华?
这不就是尤司口中的“吾妻芝华”么?且,不知为何,她看这名字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迟迟想不起来。
按捺住心口莫名升腾起来的不安情绪,她继续用指尖轻剥余下来的纸张。
一段内容得以显现:
立身契者胡芝华,系江陵应天人氏,乃罪臣胡氏文安之女,因受其父一案牵连,今呈上谕发配原籍,没入教坊司奴籍,立于重安十二年八月初五。
她手中拿着那张泛黄身契,观其上内容,有些疑惑:“霁华原名是胡芝华?上所书其父乃罪臣胡文安,大人可知道胡文安是何人?”
其实不必沐晖回答,她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怕沐晖发现她初入京中却对朝堂之事太过了解,所以此刻故作疑惑不解。
沐晖似乎也有些诧异,从她手中接过那纸身契,接着微弱火光细看身契上所书内容。
他看罢将那身契交由身旁锦衣卫,沉声开口道:“这是去年的一桩案子,说来话长……”
要说胡芝华是谁,先得从其父胡文安说起。
这起案子在重安十二年年中曾牵连甚广,数位朝臣因此事遭重安帝斥责,贬黜。
起因是有人上道折子,说起浙东水利经年失修致下游年年被淹,百姓苦不堪言。
其实这道折子无非想请朝廷拨些银两用于兴修水利,可偏偏那时沐晖在交趾平戎夷作乱,行军打仗最是烧钱,重安帝便驳了那道折子,命他人先下去巡查一番是否属实。
可翰林院有位不怕事之人恰巧是那下游村子里出身,一家人死在去年那场天灾之中,借由这事上疏提及重安帝已六年未有大祭,才致使这些年天灾频泛。
重安帝当着百官面前发怒,将奏疏扔他身上,斥他“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大逆不道,目无君父”当场赏了廷杖八十。
司礼监知道“大祭”乃皇爷大忌,下了狠手廷杖尚未过半人便打死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
言官们唇舌正愁无处施展,且大约深悉“文死谏,武死战”,为在青史留一贤名为这事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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