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冥稍问了几个人，一路寻到城外河边，舒娘跳河的地点。
只是未料到竟有人捷足先登，男人在河边烧了一个大火堆，里面都是冥纸，他还在不断地往里面加，男人长的平常，只看起来很是和善，见了李青冥与熙来，笑了笑，眼尾皱出几条纹路。
男人头发已白了少半，见李青冥他喊道：“李大人。”
李青冥摇摇头，他又改口道：“李先生。”
熙来好奇地看他，这又是谁，男人并未生气，而是望着河，眼里闪过怀念：“我听虎子说先生来了这儿，想必是要来祭拜一下舒娘的，便早早在这儿等候了。”
熙来：“你是？”
“我是舒娘的……我是和她一个村的，我叫南扬，小少爷唤我扬子即可。”
扬子郑重着面色，他跪倒在地，对着李青冥一拜：“先生，多谢你，谢你当年救了舒娘。”
“你和她并无关系，她不需要你谢我。”
扬子眼睛一酸，掉出眼泪：“我知道，她也是不愿意再和我扯上关系的。”
“是我当年太懦弱了，不敢站出来保护她，她对我那么信任，可我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选择避而不见。”
“如果我是她，我定然会杀了我这个小人。”
熙来眨了眨眼，眼神暗示李青冥：这就是舒娘那个青梅竹马的情郎？
李青冥点点头，又对扬子道：“你起来吧。”
“道谢她自己会道，不需要别人来，尤其是你。”
扬子泪目：“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想谢谢先生，先生是个好官，这是南扬自己的谢意。”
九尺男儿，跪在地上，哭成个泪人。
熙来问道：“你知道，舒娘为什么要寻死吗？”
扬子摇头：“当年，李先生离开之后，舒娘回了家，可是她家里人嫌她丢人，又恐惧她杀过人，趁夜举家去了外地。”
“家中的矮房也给买了，舒娘无处可去，幸好先生给她留了钱，她在村尾买了间旧屋，后来……我再听说消息，便是她投河了。”
“她回到村里，孤苦无依，你为什么没帮她？难道你也认为她是个放-荡恶毒的人？”
熙来望着扬子，诚恳发问，扬子又哭了出来，活像是个疯子：“我不敢，我不敢，我父母不让我娶她，更不让我接近她，若是我违背他们的心愿，他们就要投井。”
“我知道舒娘不是世人所说的那样，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有着一颗澄澈无比的心。”
“但……”
他哭着埋下了头：“人言可畏。”
熙来有些失望：“你既然没有勇气站出来，现在又何必这个模样，我若是舒娘，一定恨死你了。”
李青冥拍拍他的手，他自觉闭嘴，李青冥又看扬子，注意到他腰间簇新的荷包：“你要成亲了？”
扬子嗫嗫嚅嚅：“是，我娘年纪大了，希望能在我死前看我娶妻。”
“我不忍她难过。”
熙来有些气，都成亲了，还来舒娘坟前哭，真是叫人倒兴。
“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舒娘不愿意你来，你也不该来，你已经辜负过一位女子了，莫要再辜负下一位。”
李青冥垂眸看他，扬子又愧又羞：“我知道，答应成亲之后我许久没来了，今日也是最后一次来，我今日来，主要是想谢谢大人。”
“她定然是不想见我的，可我担心没人给她上供，她在下面不好过。”
他脚边放着两个框，还有一个框里有一半冥纸没烧完，他起身，跪在地上，将那些纸钱添进火堆里。
“舒娘，我晓得你看我心烦，以后我不会来烦你了，今日李先生来了，我知道你肯定很开心，先生当年救过你，你见他好好的，也能安心了。”
“这些钱你慢慢用，藏着些，别叫下面那些小鬼抢了去。”
“若是，若是你缺钱花了。”扬子顿了顿：“就去我妻子的梦中吧，她也知道的，今天就是她和我一起带了这些来。”
“你告诉她，我会和她来给你送些钱，若是实在不想见我，就告诉她，我就不来了。”
他烧完那些纸钱，站起身：“李先生，谢谢。”
诚恳地说完这一句，他拿起地上的两个框，往远处走去，有一女子从暗处走出来，担忧地看他几眼，他抬头对着女子笑了笑。
两人携手离去。
熙来心情莫名：“我不明白。”
“我以为他是爱舒娘的，可是他当年什么都没做，现在又已有了新人。但若说他不爱，为什么……”
“感情这事是复杂的，他的确是爱舒娘，不过舒娘太有勇气，他却少了勇气。”
李青冥说完，又道：“人性善变又莫测，他长相平平、家境贫寒，却让舒娘将一颗真心给他，必然是有过人之处，比如他的心善念情。”
“从这点上看，舒娘没看错人。只是可惜，他太平凡了，一个平凡人怎么对抗大家公子？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诋毁。”
“人言可畏，太多人死在这四个字上。他没有不顾家人，已是孝子，能考虑到未来妻子的处境，也是不错。再多的，便不能要求了。”
熙来看着焚尽的纸钱：“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心里总觉得不太舒坦。”
他蹲下身，看河中浪水滚滚：“舒娘实在是个可怜人，她的家人太绝情了，所有人中，唯一信她念她的竟是背弃她的情郎。”
“若是当年他们能早早成亲，或许就不会有这些悲剧了。”
李青冥温声道：“不会，从曹公子看见舒娘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有缘无分。”
“舒娘能够让自己心意不变，却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两年时间，他们肯定也是有想过成亲来避开曹公子的，只是南扬愿意娶，舒娘愿意嫁，她的家人又怎么会愿意。”
“女儿嫁给有钱有势的秀才少爷，还是只有老实本分的米铺伙计，舒娘的家人自然有了判断，为了近在迟尺的财富地位，女儿的想法也就不重要了。”
熙来手指在眼前一挥，他想要找到舒娘，可是左看右看，却看不到舒娘的魂：“咦，这里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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