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死了一位臣子,品阶并不算低,故而闹上朝堂,惹得人心惶惶。
燕奚得闻消息时,燃烛的手一抖,灼着指尖,烫得触回。
她轻轻抚着阿泽的头。
她终于知晓为何上京如此安静。
这满城金黄,遍地红翠,他一人,可以守住。
“今日他全败了你?”
“没有。”燕期回道。
“赢了几次?”
“对半开。”
燕奚点了点头,对他道:“三日后阿姐成亲,今日已经到燕听侯府了,你即可回府,见一见芳菲,守着阿姐。”
燕奚朝他致意:“辛苦了。”
燕期侧转过身,“是属下分内之事。”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睡一醒,眨巴眼睛,便倏然溜走了。
但上京的氛围可不如此。
细数下来,来来回回,暗地里的、明面上的,竟也死了不少人。
韩蕲控着整个上京,夺人性命时十分嚣张,又让人捉不到一丝痕迹。
各府门第,暗中得问消息,都增加了家丁人手,日夜看护,不敢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落地的便是自己。
起初燕听侯不敢要人,等燕奚生辰之后,他们上门请人,太妃不放反而留座,说了一些体己话。
当下时局纷涌,燕听侯不是个看不清的,模糊搪塞过去,便再未寻过燕听雪,倒是往宫里寄过两回信,嘱问燕奚可好,何时是寻燕听雪的时机。
信是没落到燕奚手上的,韩蕲收着从未出府门就截断过来的信,平静阅罢,烧了个一干二净。
一个月,足够燕奚做完动作。
从程澈第一次破了噩香为他造的梦,他的武功便开始精进,从起初战而不战到如今的势均力敌,他仅用了不到一月。
而这一月,他同时能抄录数遍佛经,同韩蕲商讨要政,教阿泽念书,件件事事,尽心尽责。
他的脸本来便俊俏,爱看舞,这同顾寒霜的特质一般。
他能击败燕期,成为小说武力天花板,他取得了燕期的长处。
他接受了韩蕲的意思,在这一个月飞速成长,能够布局谋天下,学了韩蕲的些许皮毛。
他教阿泽人世道理,课文深浅,当了一回仁师,做了姚清筠的志向。
加上他自身,他沾了所有男主的特性,成为所有男主的结合,这样的人,可还会被系统判罚?不得美人归?
总归,燕奚觉得现在的他,比之前以往,都更成熟稳重,配得上燕听雪。
是时候回燕听侯府了。
燕奚没同宫里人打招呼,一人带着桑俞和祁兰出了宫,不过片刻便赶回府中,见到了燕听雪。
院中的树都谢了叶,留下一片枯荣,孤零零的枝桠在空中迎风摇曳着,落了霜,难免显得有些悲凉。
燕奚入院来瞧她的时候,觉得她瘦了好多,衣带渐宽,人影渐消,宽大厚重的冬衣裹在她身上,仍显得她长身玉立,娉婷伶袅,瘦削纤拨。
她站在院中瞧那光秃秃的梧桐树,瞧得入神,连燕奚靠近她身侧她都没有发觉。
燕笑随她的视线望过去,看那树杈间落着几只雏鸟,“凤栖梧桐,这几只雏鸟将来会有出息。”
听到声音,燕听雪直挺的身子微愣,转过身来瞧她,神色温和柔软,眉眼带笑,“我倒希望,它们不要在意起点之高,忘记成为凤的潜质,自在翔于空便好。”
“阿姐所言小奚儿受教了。”燕奚微微笑着,伸手握住了她单手可圈的手腕,满眼心疼,“阿姐这些时日过得好吗?竟瘦削成这般。”
燕听雪微微摇头,抚着她的手,给予她安心,“信中不都告诉你了,我很好。他还是尊重我的,未对我做什么。因着夜夜沉梦扰心,食欲减消,故而如此,你莫担心。”
闻言燕奚面上的神色更不好了,转化成一种惭愧又言不出的心情。
她下意识望了一眼一侧立着的芳菲,有些自责,她也不知晓这还减重的副作用的,早知道该对阿姐少用的。
“妆嫁可都送过来了?”燕奚问。
燕听雪微微点头。
燕奚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云霄四地,神色慎重,“阿姐可想好了?”
燕听雪依然是笑着的,“是我的婚事,小奚儿莫操心太多,容易长皱纹。”
她不愿多说,燕奚也不好再问,“好久没吃阿姐做的点心了,好不容易回来,做给我尝尝。”
“好。”燕听雪笑道,拉着她一起往小厨房去。
燕奚闲坐到用完晚膳,临别芳菲出来相送,燕奚让她留步,眉眼柔和,“不必再用,让阿姐这几日睡个好觉。”
她应声点了点头,放心回去。
别了燕听雪,燕奚便去拜会了燕听侯夫妇,听他们言说这才知晓他们往宫里寄了信。
她神色微微讶然,瞬间收敛,敛目低眉,只笑着听他们言。
既然安全寄到宫里去,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燕奚应声,笑道:“阿姐顺利回来了,是皆大欢喜的事。不日阿姐便要出嫁,父亲母亲可要辛苦为阿姐操办了。”
燕听侯和叶将离这才转了话锋,不再提及书信相关之事,掩帕拭泪,神色激动,连连应是,转了心思与燕奚商榷成亲事宜。
燕奚这才恍然,原来不知何时,她在燕听侯府,竟也不是那个动辄被说教规范的小姑娘,而是能够托付一起商讨人生大事的成员。
她回流萤院夜已深了,露气很重,能感到身上的衣裳吸了水,变得厚重,重重垂在身上。
今夜韩蕲没来寻她。
其实说来,这一月之间,她同韩蕲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
她处在深宫里头,负责观察程澈和燕听雪二人的近况,日常陪灵华和阿泽玩闹。
他则忙碌穿梭于前堂和暗卫之间,人不着地,甚至将教导灵华的任务都移交于程澈,美名其曰锻炼他的心志,实则自己手上之事让他抽不开身,夜里连宫中殿都不宿,在天明前赶回来入早朝装装样子。
甚至她无从知晓,他这般忙碌,有没有不想见她的意图。毕竟自燕听雪此事发,许多话,他已经表达地很明白了。
燕奚想,这样也好,总归,她也不该记挂着他的。
程澈会出宫来寻燕听雪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燕期走了,他便知晓缘何,宫中没人能拦得住他,自然迫不及耐地冲到此地一诉衷情。
芳菲急匆匆来说程澈和燕期在院子里打起来之时,燕奚刚散了鬓发。
她立即起身去寻她,长发及腰,披在身后,被风侧吹着,披着白狐裘,有一种零碎感。
她到时已经不打了。
靠着门扉站立的燕听雪喝住了他们,神色不带指责,欲言又止。
燕奚上前,平静命令道,“燕期,赏他二十棍。”
程澈抬眼瞧她,她直视他的眼睛,“以摄政王妃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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