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艺术家都曾在自传中提到过自己灵光一闪的瞬间。
如果他们抓住了那个瞬间,就能将它抽丝剥茧直到创造出惊世之作。如果没有抓住,它就只能变成脑海中遗憾且模糊的影子。
张露水也经历了相同的体验。
格林教授问出那句话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比接近真实答案。但随着电话被挂断,冥冥中的感应就和电波一起从她的脑海中消失。
答案重新回到那个她无法触及的维度中。
后来无论她怎样拼命回忆、拼凑、思考,逻辑思维都只推演出一种可能:
那不就是因为宋青原吗?从小缺失家庭关爱的他自卑敏感,她想治愈他啊。
——虽然当初告诉他的是“我分数不够,选这个才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这个答案太正确也太理直气壮,没能让她产生顿悟的感觉,却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她只能相信它。
况且,比起那个虚无缥缈的答案,她现在有更实在的事要做:搞清楚巴希尔恐惧泛化的具体原因,同步改进治疗方式。
可巴希尔现在看见她就躲,前两次疏导建立起的信任和默契已经荡然无存,他好像已经把她和所有的痛苦画上等号。
她担心自己强行接近又会刺激到孩子,只得暂时放手,过段时间再试着继续沟通。
格林教授那些具体的建议也给了她很多启发,比如让来访者使用母语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感受。
她想,能让来访者更接近潜意识的表达方式不只有说母语一种,尤其对于形象思维远强于逻辑思维的孩子来说,画画是比语言更高效的沟通方式。
于是采购彩笔和画纸的工作交给了宋青原。
另外,为了尽可能多的了解彻普文化中特别的习俗,她需要一本彻普百科全书。
“为什么要了解我们的习俗呢?”伊迪丝提出疑问。
“嗯……打个比方,竖起大拇指在我们中国是夸奖的意思,但在有些国家这是骂人的手势。
如果我在那些国家为人们做心理疏导,鼓励他们的时候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他们就会心里不舒服,我接下来再说什么话他们也听不进去了,明白吗?”
张露水很喜欢这个真诚又热情的女孩子,而且从前一直被身边的人照顾,现在这个类似姐姐的角色让她特别有成就感,所以伊迪丝问什么她都会耐心解答。
“我懂了张医生,包在我身上吧。”伊迪丝小跑着去把这个指示告诉小姐妹们,发动大家一起找。
当天晚上,伊迪丝送来一本厚厚的彻普百科全书,告诉张露水这是从当地最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家找到的、整个彻普最全面和权威的版本。
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张露水又苦恼地找来伊迪丝:
“里面怎么有这么多墨水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后面还有,好多关键信息都看不到了。”
其实书远没有到不能看的程度,但经历过巴希尔失败的疏导,她现在格外在意细节,生怕这些缺失的部分又造成新的失败,“这本书还有更新一些的吗?”
“这本没有了,但是有几本薄的你要吗?也不用费那么多时间看。”
“那这些被遮挡的部分,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我知道的也不全面,但肯定有人知道。”伊迪丝啪一声把书合上,拉着张露水来到营地厨房,几个妇人蹲在门边择菜,“你问她们吧,这些阿姨和奶奶比我了解。”
张露水远远就见她们交头接耳,嘴皮子翻飞,默默后退一步,小声和伊迪丝商量:
“还有别人可以问吗?我不想成为她们话题的中心。”
“什么意思?别怕,她们人都很好的。”
还不等张露水再度推辞,伊迪丝就拉着她过去,用彻普语和妇人们说了些什么后,她们就热情地让出一个位置给张露水。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们把她从头到脚详详细细打听了一遍。即使她系统学习过许多引导话术,还是抵挡不住她们深厚的八卦功力,就连小时候的尿布颜色都快告诉她们了。
还好终于交换到她想知道的东西,把书上墨水弄脏的内容都一一补齐了。
搬进难民营后,人们的生活平静了许多。虽然战争的阴影依然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但比起那段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的日子,现在的生活就足以让他们满足。
如果说还有别的,那就是在勇敢和坚信之余,祈祷时间能淡化那些人力无法愈合的创伤。
宋青原传来消息,总部会调来一位经验丰富的精神科医生协助心理治疗工作,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没有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发生,营地医院也不像之前那么忙了,他们又重新举办起每周一次的卫生讲座。
这一期的主题是急救知识普及:遇到战争伤害时普通人可以进行的简单急救操作。
主讲人照例是杰斯,张露水宋青原搬来小板凳在离他最近的位置旁听。
所有人都在认真看杰斯演示的止血方式,营地许久未曾关闭的大铁门被重重敲响,后排人们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碰着肚子脚步踉跄的孕妇。
她用石块砸门的原因显而易见——脸色苍白、额角盛满细密的汗珠、羊水已经顺着裤管流下,明显已经没有力气再呼救了。
人群爆发出小小的骚动,有人发出惊呼,有人站起来想去扶她。
也有人认出了她。
“这不是马加的妻子吗?”
这句话让周围所有人身形瞬间顿住。
马加是反政府军的军官之一,之前几次袭击平民都是他带的头。
——他杀死了他们的家人。
——而现在他的家人在这里求救。
人们沉默地看着她。
人们怒视着她,似乎希望她在这里以死谢罪;几个抱着小婴儿的年轻女人产生了几分不忍,但也并不打算为了她和所在的集体对抗;而人群中的孩子懵懂地抬头看着这些大人,也各自做出解读。
她无助地站在那里,知道自己连哀求都没有资格。
她作为随军家属跟着军队迁徙,路上羊水破了,他们把她送到这个最近的医院就离开了。
她完全知道自己的丈夫对这些人做了什么事。
汹涌的情绪以她为中心,一波波向外蔓延。医院门口的宋青原和杰斯对视一眼,宋青原点点头,朝孕妇小跑过去,张露水马上跟上。
他们搀住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快来个人帮忙!”担架还没送到,他朝着人群大声说。
“宋医生,她可是马加的妻子,你真的要为她治疗吗?”
“何不让马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他才知道他对我们做了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们?就算生下来也是和他爸一个样。”
宋青原想解释,他的职责就是拯救生命,与阵营无关,但也知道对于人们遭受的苦难而言,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确实可笑。
无数双眼睛沉默地看着他,仿佛在进行一场集体审判。
幸好担架来了,他不必再继续承受这无形的压力,几人迅速把孕妇送进病房。
杰斯尴尬地咳了咳,敲敲黑板继续这场讲座,但大家都已经心不在焉了,包括他在内。
宋青原不是妇产科医生,但通过简单触诊也大概知道孕妇现在是难产。他见过更加血腥的场面,但都没有现在这么让他害怕。
一位年长的护士抓住他,声音低沉而坚定:
“宋医生,这种情况的孕妇我见过很多。信我,马上剖,不然她和孩子都活不成。”
他浑浑噩噩被推进了手术室,才意识到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
他母亲就是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的。
他必须保证两个都能活。
如果只有孕妇活下来,她会变成莱拉。
如果只有孩子活下来,他会变成自己。
这些天他听到一些消息,反政府军节节败退,或许很快就会被彻普政府完全镇压。
按照成王败寇的常理,这不会是一个受到欢迎的孩子。
如果再没有妈妈,还有谁能保护这个孩子?
封闭已久的心被划开一道口子,无数的怀疑和自我厌弃疯狂涌出。
他手抖得厉害,甚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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