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醉香楼果真送来一车茶叶,都仔细封装在瓷坛中,白九招呼着帮工将东西搬进院子,临走前还不忘塞些碎银犒劳。
相府常年无人居住,院中清扫过后只剩下一池潭水和几棵合抱老树,一眼望去总觉得光秃秃的。
明姝特意买了些花苗回来栽种,不过一月出头,已经快要长到她的腰间了。
浇完水后,她放下花洒,拿起一旁的花剪开始修理枝叶。
瓷坛整整齐齐摆了小半个庭院,白九拈起一小撮茶叶嗅了嗅,跑到她身旁,“大人,这与我们江南的茶甚是不同,好像还真有花香呢。”
“应是在翻炒茶叶时加了些花瓣进去,今日我在醉香楼喝到时,也觉得十分新奇。”
“可醉香楼为何平白无故送来这么一大车茶叶?还有今日王爷约您去醉香楼,应该没碰上那儿的老板娘吧?”
明姝手起刀落,剪下一段不和谐的枝条,“碰上了。”
“碰上了?!”白九轻呼出声,又连忙捂住了嘴,分明府中只有她二人,却还是心虚地压低嗓音,“那……她没认出您来?”
“想必是认出来了,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明姝回府后一直在思索此事,姜娘不仅见过她女扮男装,还曾经近距离打量过她的长相,不可能这么快就把她给忘了。
之所以没有戳穿,怕是有人提前打好了招呼。
至于是谁……
能这般料事如神,让萧肆那只老狐狸吃了瘪的,这世上怕是只有阿兄了。
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江南寄信,看似是普通的家书,实则在墨中加入了姜黄和云石粉,只有靠近火烛,背后的文字才会显现。
这也是阿兄教给她的,让她将平时发生的事一一写在信中,以便及时出谋划策。
以阿兄的智谋,想来在得知她被绑进醉香楼时,就已经算到了今天。
如今萧肆这一趟试探落了个空,短时间内大抵不会再怀疑她的身份,她也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白九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对了,今日大人出府后,宫里的公公送来了请帖,请大人三日后到宫中参加洗尘宴。”
“洗尘宴?”
“说是为了庆祝卫将军凯旋归京的。”
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顿,错剪下一截嫩绿的新枝,明姝怔住:“你方才说……卫将军?”
“卫平澜,卫小将军。”白九睨着她的脸色,“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明姝拿过请帖,再三确认上面写的是“卫平澜”三字,心忽而跳快了几分。
卫平澜出自将军世家,自小便跟着父亲驰骋沙场,从南境打到北境,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战功显赫,人们提起时,总是习惯唤上一句“小将军”,也算是跟他父亲做个区分。
八年前,卫平澜跟随父亲在南境围剿流寇,回京途中因水土不服在江南滞留了一段时间。
那时,明家居住的一带突发洪水,她失足落入水中,正巧卫平澜路过救了她一命。
那时的卫平澜不过十二岁,在明府住了个把月的时间,与她和阿兄都关系甚好。
只可惜京都迢迢,一别就是八年,后来再听闻他的消息,大多是从说书人口中听到他屡立奇功的事迹。
对她而言,卫平澜是救命恩人,是儿时玩伴,也是情窦初开时的一缕思慕,她至今都记得,那个不顾洪水汹涌朝她伸出手的身影。
原以为他们一南一北无缘再见,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机会。
明姝良久地看着请帖上的名字,短暂的欣喜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五味杂陈。
如今的她背负着整个明家的命脉,即便重逢,也只能以阿兄的身份。
好在八年时间够长,她已经变了模样,卫平澜又是个率直的性子,这些年在燕州带兵打仗,对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接触甚少,想来没那么多试探的心机。
昔日好友再见,她要担心的竟不是如何迎接,而是如何欺瞒与提防。
思及此,唇边不自觉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轻叹着将请帖重新合上。
…
宴会当日,明姝乘着车撵来到紫宸殿。
下首两列座位整齐排开,依着惯例,她还是坐在萧肆身旁。
面前的矮脚案几上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琉璃盏中盛的本该是酒酿,礼部的人考虑到她身子虚弱,特意事先换成了茶水。
身侧男人一身玄色锦袍,高大的身量端坐于案几前,眉宇间带着淡淡冷色,其余情绪都潜藏于那双瑞凤眼下,从不外露。
自醉香楼一事,二人再无交集,如今见了,也只是互相寒暄一句,再没了下文。
明姝料想对方已经打消了怀疑,才不像先前那般逮着机会便要试探。
如此,她总算能轻松一些了。
“卫小将军来了!”
不知谁人喊了一句,四下谈笑声纷纷止住,几十双目光投向殿外。
明姝随众人一同看去,男子颀长挺拔的身影踏入殿中,常年行军也消磨不去的风发意气,与多年前记忆中的面庞渐渐重合,让她一时恍了心神。
“臣卫平澜,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燕州一捷,使得缅北元气大伤,十年内不能起兵进犯,不仅保住了永安领土,岭北一带的百姓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乃至举家逃散。
永安能出这么一位这般年轻骁勇的将军,太后甚是欣慰,连忙唤人平身,“卫将军大败缅北,如今是我永安的功臣,哀家特地让礼部置办这洗尘宴,还望卫将军能够尽兴,切莫拘谨。”
明姝坐在小皇帝的左手边,而卫平澜的座位刚好在她的正对面。
落座后,两道视线不可避免地汇于一处,卫平澜认出她是明玦,笑着晃了晃手腕处的伤疤。
八年前,他们三人偷溜到山中玩耍,不慎碰上一匹白狼,卫平澜为了保护她和阿兄,搏斗之时留下了这道伤疤,于是约定长大后便凭这伤疤来认出彼此。
原来他都还记得。
那笑容委实太过惹眼,看得明姝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用指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故作从容地回之一笑。
心却无端跳得厉害。
萧肆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眸光轻闪,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一旁沈遥枫,向来对别人的闲事最感兴趣,看见二人这般眼神往来,不由得挑了下眉尾。
直觉告诉他,这二人之间定有猫腻。
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将军,啧啧……
像是嗅到了什么乐子一般,沈遥枫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来回回,手中把玩的玲珑骰一个不慎便滚了出去,骨碌碌地正停在明姝脚边。
他这才回神,探身向前,隔着萧肆用气音朝她低声喊道:“丞——相——大——人——”
殿中琴乐之声不绝于耳,一连喊了好几遍,终于引起了明姝的注意。
沈遥枫指了指她脚边的玲珑骰,而后双手并拢做出接东西的动作。
明姝很快心领神会,捡起玲珑骰,小心瞄准着抛了回去。
“叮——”
玲珑骰在萧肆端到唇边的酒盅里打了个转,清脆声响在乐声掩盖下并不引人注目,却让三人同时愣在原地。
看着几滴酒水飞溅在萧肆脸上,明姝的心几欲提到了嗓子眼。
糟了……
“我的玲珑骰!”
沈遥枫从萧肆手中夺过酒盅,悲痛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就这么被泡在了酒里,“这可是我花重金从胡商那儿卖来的,整个永安就这么一颗!”
明姝贝齿轻咬着唇瓣,硬着头皮将自己的茶盏递了过去,“实在对不住,王爷不介意的话,可以喝我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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