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夹杂着细细血丝的红痕斜亘在乌黑的额发下,方永真看不见。
他抬手,触摸到的地方立刻变得火辣辣地刺痛。
“我没感觉,可能是被池塘边树枝刮了一下。”
或者刚才被棍子的尖尖擦到。
“永真去用热水洗个脸,我拿红药水,涂上好得快。”林继萍站起身,发现他穿着单衣,“你这孩子,怎么穿这么点,快去灶底下烤烤火。”
由不得方永真拒绝,宝珠跳下板凳,执行妈妈的安排,扯着他的衣摆往厨房走,热火朝天地指挥他洗脸。
然后十分积极地将正在烧火的姥爷拉出来,推着方永真坐下。
最后并排坐在方永真旁边,接替姥爷的工作。
方永真见她熟练地夹起一撮干草,为了往里添柴伸长胳臂,头都快钻进土灶里去了。
他心惊肉跳,连忙把她往后拎。
宝珠看他:“怎么啦?”
“我来吧。”他不由分说拿走宝珠手里的火钳。
“我能行,不用你帮忙。”
但是场景实在可怕。方永真默然。
林继萍拿来了红药水,把蘸饱了药水的棉签递给宝珠。
宝珠怕红药水干掉,连忙抓着方永真的肩膀往下按。
对方额前利落的黑发恰好挡住伤口。
她一手举着棉签,一手抓着他:“方永真撩一下头发,我没有手啦。”
要是光头就不会碍事,她想。
宝珠怕伤口好得慢,往他的额头涂了一大块红色才罢手。
此时灶台上忙活的金桂花扯着嗓子:“开平,你小子今天火候行,熨帖得很。”
“娘,不是我,是隔壁的永真在烧火。”王开平大声解释。
桂花婆婆看他,问:“哪个弟弟?”
“不是弟,是隔壁!方家!”王开平更大声。
“王家的兄弟来了?倒也是,林家老兄弟都死光了吧。”桂花婆婆摇摇头。
众人都不知怎么接话。
虽然金桂花那一辈的老哥哥老姐姐因为年龄太大确实早就全都……可是这话也太糙了吧?
未免误会,王开平只好把方永真喊出来:“是这个,永真在烧火。”
金桂花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噢,是你啊,比这帮人强多了,是个烧火的好苗子。”
林家人无话可说。
林继萍拿来王开平的棉袄给方永真,顺势让他离开厨房,免得再闹出笑话。
她提醒宝珠:“永真比你大那么多,你怎么直呼大名不叫哥。”
宝珠惊讶地看看方永真,然后对林继萍说:“可是他应该叫我姑姑啊,我怎么能叫哥。”
两人极其相似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方永真。
方永真俊秀饱满的额头上一块大红点,难得表现出不知所措,把林继萍逗得哈哈大笑。
“叫哥怎么了,社会主义的接班人都是一辈人。”
再说了,林继萍能屈能伸,刚才还管方春来那家伙叫哥呢。
“永真,我承认刚才有一定成分的瞎编,但感谢是真的,谢谢你。”
方永真摇头:“没事。”
开饭了,几个人又一窝蜂回到厨房。幸好她家的厨房宽敞,不然还挤不下这么些人。
“有饭有挂面,你吃哪样?”林秀凤问方永真。
喊他来吃饭是临时决定的,先前没准备。
林秀凤把原本打算明天做的红烧肉提前烧了,切下一块瘦肉额外下了一锅肉丝面。
“都可以。”
“那就都吃点。”林秀凤说着给他盛了一大海碗面。
桌上摆着四盘菜,红烧肉、清炒菜心、油渣炒豆芽和海米烧冬瓜。
后两个菜因为分了一半给林解放他家,分量不多。
林秀凤基本每晚都从农机厂食堂打两份素菜带回家,加起来几分钱,能省很多事。
“永真,别光吃面,多吃菜。”林继萍帮他从四碗菜里各挖了一大勺,海碗堆得冒尖儿。
“继萍姑奶,不用你忙。”方永真有点不好意思,那碗豆芽缠在一块儿,经过林继萍大勺一挖,整个饭盒都快空了。
宝珠左看右看,就属她妈妈和方永真的碗最大。
再看两个人的个头,她明白了,得多吃!
今天晚饭等得比较久,她饿了,急急忙忙往嘴里塞面条。
王开平连忙阻止:“烫嘴,小宝珠慢点吃。”
肉丝在热油里煎得焦黄,润润的一点都不柴。挂面是就着肉汤下的,简直鲜掉眉毛。面汤烫了几根嫩菜心,味道更加清新。
宝珠幸福地吸溜面条,含糊问道:“咬咬,嗯嗯又次肉?”
林秀凤听懂了:“这不得问你妈妈,是谁成天馋这馋那。”
林继萍将面条匆匆吞下,辩解道:“妈!你怎么在孩子面前揭我老底,好歹我也是姑奶,像话吗。你就不能说特地招待永真吗。”
“你娘我没那么厚脸皮。”
宝珠吃了个半饱,不那么急了,又问:“姥姥,你刚才怎么喊我的两个名字。”
林秀凤道:“才一天,我怕各路神仙不知道你改名。”
林继萍笑她:“上户口本就是在社会主义挂上号了,各路神仙肯定早就知道。”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林秀凤瞪她,继续招呼方永真多吃。
方永真低头吃面,热气冲着他的眼睛。
他想,范水芹总针对宝珠的原因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猜。
林家湾有哪个孩子不眼红这根独苗呢。
送方永真出门前,林继萍忍不住说:“永真,你见义勇为是因为你品德好,可是我认为你们应该直接跑到旁边喊大人,耽误不了一分钟。我知道这样说对范水芹不公平……”
“谢谢继萍姑奶提醒,我以后一定会成为负担得起别人和对自己负责的人。”
林继萍愣住,笑了笑,自己觉悟还不如年轻人。
林秀凤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用力擦桌子。
金桂花走出来,赏了方永真一个好脸色:“常来吃饭。”
“……好。”
尽管大人们提前做了防备,夜里宝珠还是发起低烧,额头冒出冷汗。
好在林继萍一直关注宝珠,及时发现了。
不知道小孩子在做什么噩梦,睡得很不安稳。
林继萍用温水擦她的手心脚心,一会儿拍拍她,一会儿亲她小小的额头。
安抚了许久宝珠总算重新睡沉。
宝珠第二天醒来根本不知道夜里的事情,又变回快活的小姑娘。
林继萍很高兴。
宝珠今天分得的任务是去地里敲土块。
春天来了,很多种子已经发芽,马上就要分株移栽,必须提前把板结的土壤敲散。
不知副队长怎么想的,才闹完一场,又把林家范家都分配到石头荡来干活,也不怕再打起来。
一起上工的社员竖起耳朵,怕错过什么热闹。
现在属于农闲时期,大伙比较轻松,不过能拿的工分相应变少了。
范家一天赔出去18个工分,相当于两个多壮劳力白干,齐老太心疼得厉害。
“这个绝种的哟,跑去疯就算了,还让全家都跟着喝西北风,你娘真是上辈子缺德,生了你这个讨债鬼。从小到大假把式,赔钱货,干活就知道偷懒,天天装样子,别人还以为我老婆子不是人。
“苍天大地,我不活了,18个工分啊!让这绝种的一摔就摔没了,我就是死也没脸下去见老头子。你娘怎么生了你这个赔钱货……”
不绝于耳的谩骂持续一上午,翻来覆去都是同样的几句话,实打实属于精神折磨。
社员们从兴致勃勃竖起耳朵听,到恨不得变成桂花婆婆。
谁都不想出头招惹齐老太,只好忍着。
宝珠最怕这种又吵又难听的语言攻击,皱着小脸咬着牙蹲在地上敲土块。
她简直把土块当成了齐老太,越敲越有劲儿。
明明是齐老太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骂别人,好没意思。
提前交完工拿到2工分,她一刻也不多待,拖着小铲子一溜烟往家跑。
她得泡茶给姥爷送过来,快渴死啦。
范水芹半弯着腰,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地上的土疙瘩,淡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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