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钰的影子肩膀上多了一双手。
她再往下一扫,影子与脚连接的地方似乎也有些重叠。
看起来就像是有个人粘在她的背面。但她很确定自己的肩膀没有任何重量。
连钰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肩膀。
空的。
看来“那个人”不是实体。
镇长放过自己,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上会多一个人吗?
连钰挪动脚步,脚底与地面的摩-擦声让她略有些实感。身上又开始热了,她没法好好思考。她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左心口又麻又痒,挠了几下还是没用。
得尽快回去……
虽然梁家处处透着古怪,但确实是她在这个梦境唯一能待的住所。
刚才已经跑了一会儿,离梁家已经不远。连钰已经看见熟悉的景色。
红色的月光让天地间都蒙上一层血雾,唯独连钰脚下有块深色的影子,整个镇子变成只有她一人的舞台。
很快就回去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经过梁家屋子旁的小巷,余光却被巷子里的白影吸引。
没办法,在一片红的天地里那抹白色太明显。
连钰定睛一看,那是个蹲在墙边的白裙女孩。
除了她,还有人在月亮愤怒时在外面?
难道这个女孩跟她一样也是外来者?
连钰上前两步,站在巷口问道:“你还好吗?”
女孩头埋在臂弯里,隐隐约约发出咕哝的声音。
连钰又上前一步,完全走进小巷。
这一次,她听清楚女孩咕哝的是什么。
“妈妈、妈妈,妈妈……”
女孩一直重复,木木地抬-起头,无神的眼珠缓缓转向连钰。
到了这个时候,连钰再不舒服也发现不对劲了。女孩的脸色即便是在红色的月光下都能看出很苍白,眼睛黑白分明,盯着人的时候让人无端恐慌。仔细看,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都有淤青。
“谁伤害了你?”连钰不自觉地降低音量。
“妈妈……”女孩还是重复这两个字,吐字更加含混。
“你别怕,跟我走,我带你处理一下伤口。”
看见这个女孩,连钰会想起不愿意跟她走的地底下的女人,她没法看着女孩一个人遍体鳞伤地待着。
或许这两个女人都有相同境遇。
女孩没有反抗,任由连钰拉起她,两人一同走出小巷。连钰听见身旁还是时不时传来“妈妈”。
连钰想了想,越过梁家,要往路家走。她熟悉的只有路远,路远或许知道哪里能找到药草之类的。
谁知道被拉着走的女孩在靠近路家小院的时候突然尖叫,凄厉得像只被抓住的鸟儿。
“别怕,别怕。我只能来这找疗伤用的东西……”
连钰本就力气耗尽,女孩突然不配合,她完全拉不住,两人拉扯间连钰的胳膊甚至被抓伤。
“不去就不去,没事的。我们走。”
“妈妈!妈妈!”一边尖叫一边高喊妈妈,更让连钰觉得她受了极其严重的心理创伤。她不顾女孩的挣-扎主动从背后抱住女孩,防止她伤害自己。
连钰试图言语安抚,可是效果不佳。女孩仍然叫声凄厉,然而就算这样,路两边的房子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探出头查看动静,更不用说走出门。
抱着抱着,连钰感觉手底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一愣,同时听见女孩的尖叫和喊妈妈的声音。
不对……不是女孩在喊妈妈。
仔细一想,女孩抬头后嘴唇并没有明显的动作。之前喊妈妈的声音太模糊,导致连钰以为女孩只是咕哝。
手底下的东西动得更明显了。
连钰不得不松手,任由女孩跌坐在地往后爬。女孩的正面一览无余,肚子越来越鼓。
是她腹腔里的东西在喊妈妈,一声比一声清楚。
连钰倒退一步。女孩不知何时停止尖叫,呆呆地瘫坐在石板路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肚子。
终于,她嘴唇翕动,说出了连钰遇到她后的第一句话。
“妈妈、救我。”
女孩往后仰摔躺在石板路上,重重的一下让连钰回过神。
女孩和肚子里的东西一样喊妈妈,但是自己多说了求救的话,让她觉得女孩是在被某种东西入侵,但是还存在神智。
她上前要拉起女孩查看伤势,女孩这回没有挣-扎,只是嘴巴一直张合,重复之前的话语。连钰扶起她时,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腹部,清楚地感知到里面的东西踢了一脚。
就在连钰扶着女孩思考怎样处理时,女孩一顿一顿地回过头,手主动攀上连钰的肩膀,凑近她耳旁说道:
“抓住你了。”
同一时间,女孩身下喷涌出一-大股液-体,而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双手攀住连钰的肩膀,越箍越紧。
“不要走……”女孩的力气大的可怕,和她柔弱的外表完全不符,愣是把连钰控制住。
“留下来。都要留下来。”
女孩说的话不再单调,内容却让连钰更加心惊。到现在连钰已经反应过来,柔弱的白裙女孩和地底下的女人完全不同。
女孩喷-出的鲜血打湿连钰的脚面,温热的触感不让人温暖反而粘腻恶心。
被牢牢禁锢在原地的连钰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保持束缚她的姿势,站在她身旁完成了分娩。
小腹从平坦到鼓起再到破裂只在短短几分钟内。
女孩早已不再尖叫,在连钰耳边的低语也在婴儿破腹而出的那一刻消失,长长的石板路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婴儿慢慢爬出的拉扯声。
连钰屏住呼吸,颤-抖着双手接住从女孩肚子钻出的婴儿。她几乎没有站立的力气,但下意识地接住新生的生命,如果这还算生命。
婴儿看不清脸庞,浑身沾满粘液和血液,血液的铁锈味和腥味蒸腾而上,熏得连钰眼前发晕。她机械地转过身,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对她的禁制,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凝视她,嘴角噙着一抹像画上去的微笑。
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一刻,连钰心中好像有所明悟。她似乎做对了选择。
女孩的嘴唇张合几下,一顿一顿地吐露-出几乎不可闻的字眼。
“你要、离开。小心、女人。”
说罢,她僵硬地低下头望向婴儿,在婴儿要喊出妈妈时,伸手捂住他的嘴。
连钰不知道该不该阻拦,就在她犹豫之时,只是一眨眼,女孩和孩子消失了,连带着石板路上和连钰身上的痕迹也消失不见。于是天地重归寂静。
一片安静里,路远已经与自己的“父亲”对峙良久。他先前私自跑出去,用了换燃料的借口上镇长家中,回家时路父已经坐在一楼等着他。
路远没有解释,路父心照不宣地没有提。
他们都有无法解释的地方,都有想避开争议的想法。
比如,路远为什么能在月亮愤怒时出门,一直以来路远帮助父亲送的灯和燃料是什么做的,路父给他找的“媳妇”是哪里来的……
现在,路远已经对某些问题有了猜测,也对之后要打探的消息有所准备,尽管他知道路父不会一再容忍他试探。
路父只是在路远回来后上前栓上门,默默沏茶倒水,在外界起伏的喧闹里喝完了一杯又一杯。
等到外界重归寂静,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明天开始,和梁家的小妮子离得远些。”
“您之前还说要多照顾隔壁的女孩。”
“那是以前,现在不必了。”
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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