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县城南门外,寒风依旧凛冽。
石沟村的老少几十口子,得了知县承诺,又在唐家安排下修整了一晚,脸上总算有了点活气,准备回村。
唐守仁带着唐照环,还有新晋押司唐守礼,亲自来送。
唐照环欣慰地看着这群前些日还生死相搏,如今因同一条生路而牵连在一起的乡亲。
她小脸冻得通红,靠在唐守仁身边,眼中藏不住浓到化不开的疲惫,像是随时可能再次昏睡过去。
村长上前深深作揖,他身后的人也纷纷行礼:“唐押司,环娘子,唐秀才,石沟村几百口子的命,是你们捡回来的。往后但凡用得着,石沟村绝无二话。”
唐守仁连忙搀扶:“您言重了,守望相助本是应当。”
“恩情就是恩情。”村长固执地摇头,敬畏地对唐照环说,“环娘子,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老汉我嘴笨,也不会说话。石沟村穷是穷,山沟沟里,花花草草还是有的。你喜欢个啥花儿草儿的只管说,回去我就发动全村,给你寻摸最好的,找不到就种,种好了给你送来,也算一点心意。”
唐照环看老人殷切又卑微的眼神,帮着想到了另一条路:“真要种,不如种点蓼蓝和茜草吧。”
“蓼蓝?茜草?”村长一愣,村民们也面面相觑,这名字听着陌生。
“我在绣艺坊学艺,常听教习说,染丝线可是门大学问。”唐照环解释道,“蓼蓝叶子能染靛青色,茜草根能染红色。这两种草,种在田埂地头不占好地,县里染肆常年收,比寻常柴草值钱。”
能换钱的草!
村长激动地连拍大腿:“小娘子想得周到,到底是读书人家的闺女。俺们回去寻种子,开春就种,种好了,头一茬就给小娘子送来。”
唐照环一笑:“先谢过各位,祝咱们石沟村,来年蓼蓝茂盛,茜草红火。”
“哎,好,好。”村民们喜不自胜,村长压低声音,对唐守仁和唐守礼深深一揖,“李铁枪拜托二位看顾了。”
“放心。”唐守礼拍胸脯,“有我唐守礼一天,就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石沟村民,唐守仁心中记挂李铁枪,便带着唐照环,由唐守礼陪同,拐进了县衙大牢。守门的狱卒见是新任押司,忙不迭地打开牢门。
牢里气味浑浊,光线昏暗。关押李铁枪的是个单间,虽简陋,倒也还算干净,显是唐守礼特意打过招呼。
李铁枪戴着脚链坐在干草堆上,见唐守仁父女和唐守礼进来,他挣扎着想起身。
唐守仁忙上前按住他:“委屈你了。”
李铁枪咧嘴一笑:“唐秀才说的哪里话,在这里有吃有喝,又没挨打,全靠唐押司费心。”
唐守仁叹口气,解释道:“按朝廷法度,你这案子涉及人命,知县无权判决。得行文上报州府,由州府派员下来复审,一应人证物证俱全才能定案。这来回怕是要些时日。”
李铁枪点点头:“我懂。”
旁边的唐守礼得意插话:“走完全程没个三五个月下不来。这段日子,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该吃吃,该喝喝,缺啥少啥跟狱卒说,算我账上。
上报文书是我二哥亲笔写的,环儿在旁边指点,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句句都在点上,咬死了钱贵强抢民财和拔刀行凶在先,你激愤自卫。
有老张头,还有石沟村那么多人作证,若非有人使坏,按律多半是刺配边军,要是州府高抬贵手,还能发到邻近州的厢军效力。你若去了厢军,指不定还能混个小旗当当。”
李铁枪听得眼中精光一闪。发配厢军?比他预想的砍头或绞刑好太多了,他本就是禁军出身,去厢军算重操旧业。
他猛地抱拳:“李铁枪这条命,以后就是唐家的,水里火里,绝不含糊。”
“言重了。”唐守礼假意谦让,心里却乐开了花。起码在他离开永安县前,自己不用担心没有武力高强的帮手了。
李铁枪犹豫了一下,眼中露出期盼,小心翼翼地问:“我那俩娃儿?”
唐守礼会意:“你那对儿女好着呢,在我二哥家住,吃穿用度都当自家孩子看待。就是牢里规矩严,暂时不能带他们进来探视。”
看到李铁枪眼中失望,唐守礼神秘兮兮地指了指牢房高处的小窗:“不过嘛,你站到那墙角,踮踮脚,从窗缝里往外瞅瞅?”
李铁枪不明所以,依言走到墙角,费力踮起脚尖,将眼睛凑近狭小的窗缝。
只见外面空地上,溪娘抱着玥儿,领着两个穿袄的孩子在晒太阳。男孩约莫七八岁,女孩五六岁,正是他的一双儿女。两人小脸洗得干干净净,身材浑实,与他记忆中面黄肌瘦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铁枪好半晌才退下来,转过身时,眼眶已是通红。
他深深一揖:“我李铁枪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三位。”
“行了行了,这辈子还没过完呢,说什么下辈子。孩子好好的,你就安心过日子,等风头再松点,想法子让他们进来看看你。”
探视完毕,三人回家。
刚拐过街角,就看见隔壁钱贵家两扇朱漆大门敞开着,院子一片狼藉,刚被抄过的家里碎瓦破罐满地都是,只有县衙的封条在风中摇摆。
几个半大孩子扒在墙头往里扔石子,嘻嘻哈哈。
孙大娘头天听说钱贵死在石沟村,转天下午寻了她娘家开油坊的表亲,连夜把家里值钱东西搬了一车,带着闺女钱福妞,头也不回地改嫁走了。
钱贵其他亲戚见他身后有恶名,又没油水可捞,自然不愿意蹚浑水,只凑了点钱让石沟村随意寻了块地下葬,连祖坟都没让进。
树倒猢狲散,钱贵家算彻底败了。
唐守仁看着钱家破败的门庭,想到从前威风凛凛的钱贵家破人亡,不禁生出世事无常的悲凉。
唐照环心中倒毫无波澜,他种恶因,得恶果,天理循环。
日子又回到了正轨,唐照环依旧每日和琼姐去绣艺坊学艺。
这日,王教习,她和琼姐一起被坊主从课室叫出,说有客要见。
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人带着两个皂隶站在绣艺坊专门会客的大堂屋门口,神情肃穆。
“王秀云?唐照环?唐照琼?”他声音尖细,一股子官腔。
王教习行礼:“妾身便是王秀云,二位小娘子在此。不知官人寻我等何事?”
青年人掏出一块腰牌晃了晃:“奉旨查问皇陵供奉相关事宜,进去吧。”
“皇陵?!”王教习眉头微蹙。
琼姐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抓住唐照环的手。唐照环心头也是一跳,皇陵?怎么扯到这上头了?她面上努力保持平静,轻轻捏了捏琼姐的手心。
进了门,一个身着锦袍的内官端坐上首,青年人和坊主侍立在旁。
主桌上摆着两样东西。
一幅华贵的白底幡帐,上面用银线装饰五爪盘龙,龙爪处镶嵌了珍珠和黑曜石,另一盏造型古朴的铜灯盏,灯座上有几块明显的绿色锈斑。
锦袍内官目光锐利如鹰隼,依次扫过三人,最后落在王教习身上:“王秀云,你可曾见过此幡帐?是否经过你的手?”
青年人把幡帐交给王教习,王教习接过。
幡帐的布料光泽,尤其是龙爪处几处特殊的针脚走向。唐照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她和琼姐在皇陵祭祀前夕,在王教习严厉监督下,熬了一整夜修补好的那幅。
她心跳加速,不敢贸然开口。
王教习仔细端详片刻,沉声道:“回禀上差,此幡帐系年中皇陵祭祀前,妾身发现龙爪因陈年墨渍处理不当,底线磨损,由妾身亲授针法,命学徒唐照琼及唐照环二人仔细按规制添补过的。”
那内官眼中精光一闪,又指向那铜灯:“这灯呢?”
王教习拿起铜灯,仔细看了看灯座上的锈迹,眉头皱得更紧:“此灯……形制确系皇陵长明供奉所用。但灯座这锈迹,不像寻常阴湿之气所生,倒像是埋在土中,受了地气侵蚀所致。”
内官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又转向琼环姐妹:“二位小娘子,按王秀云所言,修补龙爪可是你二人所为?”
琼姐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唐照环深吸一口气:“回上官话,正是。当时王教习教导,我二人不敢有丝毫懈怠,修补之处皆按教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