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维泱一看角落里赫然是一具野狼的尸体。
它体格极其大,四肢壮硕有力。
因为死了,龇出来的牙全突了出来。
锋利而狰狞。
他走近看了看,狼身并无血迹,显然叶韫并未用刀剑。
“狼的话,你说过是群居的,会不会它还有同伴?”
叶韫笑了笑:“说的不错,不过也有独行的,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得尽快离开此地。”
说罢她便拉过洛维泱熟练的往一处走。
洞中昏暗光线惨淡。
她却如可视物一般,走的无比顺畅。
走了片刻,洛维泱却发现变化。
如果刚的光线算差的话,往外走正常应该越走越开阔明亮才是。
可不知怎的,叶韫拉着他越走光线越暗。
甚至石壁、脚下湿气也愈发重了。
他没出声音,依旧乖顺的跟着叶韫走。
过了不知多久。
脚下的水已经没了半截小腿。
洛维泱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被叶韫扶住:“小心点。”
“慢点走吧,前面比这更不好走。”黑暗中叶韫说道。
洛维泱握紧叶韫的手:“这些野兽怎么会选这种地方居住?”
“那是因为这条路不是他们出入的地方。”
恐是这条路确实长,叶韫说的也仔细:“这路是真正出鹿山的捷径。”
“那些野兽出入的地方并不是这里,可从那里出入只能深入鹿山腹地。”
洛维泱反应很快:“那条路你走过了?”
“嗯。”
几乎是一瞬间。
洛维泱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刚路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岔道。
阴暗杂乱,想布满污垢的蚁穴一般。
他抿了抿唇,心有点涩。
他心思自来细腻,转瞬间就想到这么难走的路,叶韫走了多少岔道,才最终确定了这条。
深入腹地的那条路,她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这里这么黑这么静,她一个人走了多久,她是不是也摔了很多次?
她摔倒了。
却没有人扶她。
她那时并不知道这里能出去,她会不会黑暗中跌跌撞撞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怕吗?
这里如此腥臭潮湿哪配让她沾染分毫,可在他不知的时候她真可能有那些不堪。
他双眼一热,喉咙灼烧的紧。
“叶韫,你一个人,怕不怕?”
他紧紧拉着叶韫的手,声音嘶哑,小声问她。
叶韫一愣:“什么?”
“你找了多久啊,才找到这条路,你,怕不怕啊?”
她曾走过吴国万里河山,去过最寒凉的冰川,到过最荒凉的沙漠,见过无数或巍峨或险峻的山川要塞。
她用心血为自己挣得无上荣光。
所有人都敬她爱她。
却无一人,问她。
怕否?
哪怕是对她最寄予厚望的阿祖,对她说的最多的也是。
铭儿,你要为于家争气。
铭儿,于家的兴旺就靠你了。
她也不知这一刻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只是心脏微缩,感觉极为陌生。
她没说话,捏了捏他手,继续带着少年前行。
没有看到少年复杂的神情。
叶韫不会明白,在洛维泱眼里她至始至终都比自己高贵。
多年过去。
他依旧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那时的他不过一个刚丧母的可怜皇子。
那年冬天,雪下的真的很大。
他又被老太监们克扣吃食,实在熬不住,从偏僻的宫殿跑了出来。
妄图遇到那些年岁还不大,心还和善的小宫女给他点果子点心。
许是雪太大了,他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很少。
可他真的太饿了。
那种冷宫一般的偏殿,能分到的膳食不好,太监们的就更差了。
他还年幼,奴才们却都是油惯了的。
又连着下了许多日的雪,食物紧俏,使得那些奴才们越发猖狂。
一连几日,都不曾给他留饭。
所以,他可能是真的饿昏了头。
才敢无所顾忌的往正殿跑。
“哪来的小奴才!”
一声厉喝声落下的霎那,一大坨雪迎面砸在他脸上。
他本就四肢无力,一瞬间便跌倒在地。
地上的雪早就被来来往往的脚步,踩成了黑泥。
哪怕他穿的衣服已经是暗沉的颜色,也依旧能清晰看到那些脏污。
他跌坐在地。
仰头看向他名义上的九哥。
他穿着明青色的袄子,外面还披着精致漂亮的披风。
脖颈周边密密长长的貉子毛,让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更加显眼。
他那一瞬间脑子都是茫然的。
等对方装作恍然大悟的认出自己,又开始挖苦嘲笑。
才后知后觉的动了动已经被脏雪冻僵了的手指。
他默不作声慢腾腾起身。
可刚爬一半就又被九哥踹倒在地。
然后他听到十哥洛明榣的声音,他性子比他还软,却挡在他身前向九哥求情。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本就穿的单薄,又饿了许久,现在又冷又饿,浑身冰凉。
耳朵都似乎都是嗡鸣声。
他咬着唇恍惚想着,早知道就不该来这。
他该去御膳房偷一点,那些奴才们总会有好东西藏着,他见过的。
然后他看到洛明榣也被踹倒在地。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爬起来冲向九哥,把他撞倒在地。
撞完,他看都不敢看,赶忙又跑过去想拉起十哥跑。
可十哥一贯慢吞。
那个年岁更是四肢不协调,连拉数次都没拉起来。
等他再次被九哥的奴才摁倒,脸颊陷在脏雪里,他已经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
他闭着眼还在想着,何必来这里呢?
不过,要是被打死了是不是也算是好的。
毕竟,活着真的好难啊。
可拳脚并未如预期一般来临。
他恍惚的听到一道清冷的嗓音。
“皇子殿下好威风,陛下最忌兄弟打斗,不知陛下知道这事该如何惩治殿下?”
“你是何人!胆敢威胁本殿下!”
他费力的抬起头看她。
可眼皮已肿,四肢僵硬。
他只能看到那人精致的青云靴,暗纹如流云。
“微臣定远将军叶韫,不巧,正要面圣授封。”
她轻笑出声:“臣自然不敢威胁殿下,只臣满腔忠君爱国之情,自然对陛下知无不言。”
他费劲全力,终于爬起身。
彼时,他趴在泥泞里,而她一身赤红锦袍,长身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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