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黑。
宴席上觥筹交错,人影重重,灵灯盏盏,室内亮如白昼。
越无疾坐于离席首不远处,眉头轻锁,正闭眼捏鼻梁。
他许是不胜酒力,连带卫昭看见的画面也带层模糊水色。
“家主,小人司彦不才,新得了名绝色舞姬,愿献上一舞,以贺二位公子生辰。”
黑衣男子起身拱手道。
闻言,坐在席首的白发男子摆摆手。
清脆铃铛声响起,踏碎了席上原本的言笑晏晏。
耳边霎时寂静下来,越无疾睁开眼,手指就那么僵硬地搭在脸上,忘记拿下去。
少女眉眼灼灼,面若桃夭,却身着雪色舞裙,手腕脚踝套了金色细链,链上挂小小的金铃铛。
是路华浓。
她朝席首处屈身,便翩翩起舞。
一舞毕,连窃窃私语也不曾有,场内只闻金铃碎响。
越无疾神色复杂,看看一旁的越无忧,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三人身量都高了不少,尤其是路华浓,五官长开,更加锐利。
只是少女身上像是压了无形的重担,活活磋磨得她明媚全无。
越无忧刚要开口,一道清冷的声线堵住了他的话。
“父亲,这女子孩儿喜欢得紧。”
越无疾直勾勾看向席首之人,眼神坚定而执拗。
越无忧不屑一笑,也要开口,苍老的声音盖棺定论:“你鲜少开口向我讨要什么,那便允了你。”
“多谢父亲。”越无疾面色酡红,“孩儿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路华浓莲步轻移,走过来将手搭在轮椅上。
“不用,”越无疾拂开她的手,“跟在我后头。”
席间人一时神色各异,碍于席首之人,都不敢言语什么,只是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越无忧,又看向离去的二人。
书房内,越无疾掏出一个精巧的布袋,又从书桌暗格拉出一个木匣子。
他当着路华浓的面掀开木匣,一时流光闪闪,路华浓眨眨眼。
越无疾看也不看,抓了好几把灵石,直到把那袋子填得抽绳都要拉不上。
“你走吧,我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把袋子放在桌上,向路华浓推去。
“越少爷是讨厌我吗?”路华浓垂眸,声音透着低落,“才找这般借口来敷衍我。”
“并非,我句句属实。”越无疾手指一下下敲打太阳穴。
“可是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流魔逃窜,杀害了我的亲人,又放火烧了我的家。”
“您若实在看不惯我,不知无忧少爷愿不愿——”
“你留下吧,什么时候想走了便离开。”
越无疾背过身去,声音无喜无怒,只是那扶在轮椅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好。”
路华浓眉开眼笑,利落倒出灵石,重锁住匣子。
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如坚冰映日,全然不是自己的光。
越无疾写字作画,路华浓在旁磨墨;越无疾喝药,路华浓给他做红豆酥。
肉眼可见地,那阴郁少年脸上多了生气,目光总围在路华浓身边。
少女爱上街采买闲逛,于是他也愿意让路华浓推着,去街市上转转。
路华浓却一如初见,似乎连笑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直觉上,卫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光影掠过,速度放缓。
分不清是谁取来的酒水,一个月夜,他二人对酌。
画面摇晃旋转,混合出杂乱的色彩,最后定格在泛红的灰黄色。
灰黄纱幔轻摇,露条缝隙,泄出几分床上光景。
淡淡酒气缭绕在床间帘下,越无疾衣襟大敞,被褥斜盖,胸脯苍白之上无端染上几抹嫣红,裸露在空气中,激起阵细密的颤栗。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躺在他臂弯里,乌发遮去大半面颊,只露出紧闭的眼。
越无疾愣怔半晌,回过神来,伸出手去,似乎想碰一碰少女,可手指虚虚停在半空,还是没有落下去。
越无疾眼睛分明亮若星辰,眉头却紧锁压下。
手抵住床,支撑起身体,越无疾坐起来,将被褥扯过来轻而牢地裹住路华浓。
看了好一会儿,他笑着摇摇头,挪动到床边轮椅上。
这人套好衣服,推开门,回首望了下被纱幔遮得严严实实的床榻,关门出去了。
关门声落下,床榻上本应熟睡的少女唰地睁开眼睛。
那双眼极冷,里面有不化的寒冰。
怒目冷眼,剑拔弩张。
“逆子!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画栋雕梁,香炉生烟,大而宽的书房里,一高一低两人正在对峙。
“父亲,孩儿要娶路华浓,为妻。”
“我煞费苦心,就要为你说下与檀家的婚事。事成之后,所有人都要仰视你。你教黄汤糊了心肝要娶一个舞女!”
轮椅侧歪,越无疾半趴在地,左脸红肿得如同上了胭脂。
他索性支起身体坐在地上,昂头直直看着面前的老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越无疾,要娶路华浓为妻。”
竟是半分也不退。
“把那个小娼妇给我抓来!”
话音刚落地,越无疾便道:“我在地华库设了禁制,您若动她半分毫毛,这地华库顷刻便化为齑粉。”
“你要什么?”老人不怒反笑,一步步从高位走下来,抬起越无疾的下巴攥住。
“暴露自己的底牌,就为了一个女人?”
越无疾吐出一口血:“就这些,您若不放心,成婚之后便让我二人搬离本家,届时我自会解开禁制。”
“无疾,为父果然没有看错,”瞬息间雨过天晴,老头像是从没有打出过那一巴掌,手掌扶在越无疾肩上,“你是个有心计手段的。可惜啊。”
他踱步出去,越无疾卸下所有气力,躺在冰凉的红木地板上笑起来,泪水滴落在地,汇成极小的水洼。
没有高头大马十里红妆,没有高堂在侧,只有零星几桌宾客。
越无疾却笑得开怀。
洞房花烛,琴瑟和鸣。
除却路华浓偶尔的行踪不定,他们像极了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
卫昭却总有种预感,不知何时便会响起惊雷,撕裂满天的乌云,露出天之正色。
他们成婚后依然没有搬离越家。
第二年春,路珣出生了。
她这时候叫越珣。
雪团子样的小孩一天天长大,越无疾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她,日日带在身边。
“浓浓,你欢喜么?”
他们已经一起过了三个年头,越无疾却每每都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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