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之走后不久,另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也从房顶溜开,飞向内门某处院落。
“什么!黎彦你确定?檀明杏给卫昭送了药?”
室内烛火一跳,虞图南磨着后槽牙。
“檀家人会有这么好心?她脾气不是出了名的差吗?这两年转性了?”
虞图南眉毛皱成一团,手不自觉揪上自己的头发。
“是,我去时刚好听到虞小姐说的。”
虞图南冷哼一声,有些头疼。
虞秀和修为不济,偏投了个好胎,还有个好脑子。
“虞图南,当年我赤手空拳都能打烂你的眼睛,你猜现在,我能不能取你的命。”
“再动卫昭,我弄死你。”
回想起今日虞秀和狠辣的模样,虞图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那年,饶是他用灵气护住自己来打虞秀和,她也感知不到疼一般,一下下捶在他面门上。
到最后,他已经无法控制灵气,只能瘫在地上挨打。
若不是阿爷赶来制止,他怀疑虞秀和那疯子能把他活活捶死。
这两年的修炼,每每无法精进,都是因为他临到关头,便会想起当年濒死之感,如坠深海。
今日虞秀和那模样,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爹果然没看错,这丫头是与他争虞家的劲敌。
“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
虞图南阴笑道:“今日不成,还有比武会,比武会之后,还有秘境试炼。”
“不过一个上等天赋的修士,死便死了。”
“我要借卫昭,让虞秀和孤立无援。”
春风不解,日月不停。
卫昭窗前的树渐渐发芽,光秃而冷硬的枝干柔和下来。
芸芸绿意中,零星冒出点点白,玲珑如簇雪,香气郁郁。
小暑刚过,热气腾腾,虽已是黄昏,余热仍不容小觑。
天地若蒸笼,万物都带点懒蔫蔫儿的劲儿,空气里混杂湿热的各色气息。
卫昭似乎浑然不觉,小跑着一头扎过瀑布。
进了明山宗的地界,暑气仿佛被隔绝在外,连她身上的弟子服都多了生气。
“师姐。”
“哎!卫师妹辛苦了,今日交任务还是这么早。”
记事处的师姐一听到这声音便抬头,笑眯眯接过卫昭手中的任务牌。
她在一本砖头厚的簿子上翻找好一会儿,落笔写下几行字,从柜子里取出灵石递给卫昭,又从身上摸出一块糖。
“呐,你最喜欢的桃花糖,昨日我刚做出来的。”
这半年来,卫昭跟江恕之由金钱雇佣关系变为合作关系,一应开支俱得她自己解决。
是以卫昭成了记事处的常客,这的师兄师姐乐意天天见卫昭这种要求少办事快的主儿,卫昭也跟他们熟络起来。
“谢谢师姐!”卫昭三两下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一双杏眼笑弯成月牙。
“加油啊,小昭,师姐很看好你。大家都在猜,今年谁是比武会魁首。我可是把宝都压在你身上了。明后两日好好表现啊!”
“师姐,小赌伤心,大赌伤情啊。”
卫昭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说完便没影了。
“这丫头,跑那么快,我会吃了她么!”
阿和还有江恕之,这半年没少跟她强调过这件事。
过了比武会方能进内门,成了内门子弟,才有进秘境试炼的机会。
在秘境试炼里取得一席之地,方能进灵器室里拿悬铃木,卫昭边想边轻轻抚摸着已经油亮的命牌,牌上字样微微明灭。
阿娘,等一等我。
如是想着,卫昭沉沉睡去。
“昭——姐——姐!”
次日清晨,卫昭一到比武会,一个身影就飞扑过来挤进她怀里。
“我好想你啊!”
“不是昨日才见过面吗?”卫昭好笑,扶稳虞秀和。
分门类修炼后,阿和与她确实各自忙得很,见面次数大大减少。尤其是阿和,成日不知藏在哪儿,简直摸不到人影。
长老丢给她一本没头没尾的剑谱,就由着她自己悟了。
卫昭见筑基无望,做任务之余便自己钻研剑招,可惜缺乏实战感悟,收效甚微。
至于江恕之,从黑市回来后,似乎就没见过他。
卫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正想着,她一抬眼,不远处的树影里,一人半盘腿支颐而坐,正是江恕之,他身子不动,朝二人招了下手。
“怎么个比法?”
她跟虞秀和边走边说着,也到那树影里,阿和半蹲着,卫昭一敛衣席地而坐,地面低低扬起一阵尘土。
卫昭低头,这才注意到,江恕之坐在了蒲团上。
卫昭眼神晃了一瞬,接着挪开,作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俩人齐齐对江恕之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老样子,直接抽签,签上有对手姓名以及比赛时间,抽完直接去擂台,一局定胜负。赢了接着抽签,输了就不用再比了,直到最后人数只剩下现在的一半。”
“嘶,人好多啊,大家都来了?”卫昭看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乌泱泱一群人,都围在擂台边上。
“嗯,比武会是所有新入门弟子都要参加的。好在擂台够多,否则怕是要比半个月了。”
卫昭等签筒那儿人不算多了,才起身过去。
“谁啊?”
“黎彦?不认识。阿和你呢?”
“我运气不错,”虞秀和眼睛眯成缝,露出了两排牙,“我跟我的对手打过交道,他打不过我。”
还不到她俩比赛的时间,于是卫昭跟阿和在擂台下找了位置,观摩起别人对战来。
卫昭习惯性扫视一圈,忽然戳了虞秀和一下:“嘶,阿和,那边那个擂台,旁边的楼你看见了吗?”
“楼上凸出来的台子,是不是坐了人,好眼熟啊。”
“嗯!我瞧瞧——萧庭鹤、常奉清、还有咱们宗主……哎!我知道了!”
虞秀和激动得一拍大腿——只不过拍的是卫昭。
“怎么?”
“我把这茬儿忘了,这些家主是来选客卿的。四大世家每家分管一州,每州下设除魔队护卫州际。而这些客卿,就是世家选去护卫本家附近的。”
“这么说来——路珣跟檀明杏,也是这个目的,才在外门周旋许久的罢。”
“是了是了!”
正说着,虞秀和眼尖注意到江恕之上台了。
“昭姐姐!看那看那!”
卫昭应声,也专心看过去。
她们还从未见过江恕之出手。
“他们奇门比什么?法阵符咒?”
卫昭问话同时,江恕之对面的人也动了。
那人口中念念有词,十指拧麻花一样不停扭转,两人脚下的擂台满满当当浮现出一道淡蓝色圆形法阵,比之江恕之起誓那天,光芒微暗。
江恕之动也不动,在他周身两三步,对方打过来的法阵像是化在流水里。
“什么情况?”阿和惊呼,“没看出来,江公子厉害到这个地步!”
“也许,他上台那一瞬间就结阵了。”
卫昭这话出口,江恕之似乎朝她投来一瞥。
仿佛是验证,下一秒,江恕之周围亮起一个淡金色的罩子。
“你出完招了吗?”江恕之慢慢抬手,“该我了。”
他嘴唇闭拢,衣袖无风而动,手指轻捷纷飞,下一瞬,一道拳头大小的金色流光飞过去,正好把他的对手抵到擂台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人大张着嘴,愣愣站定在原地,喃喃自语道:“你藏拙……你故意的!”
“兄台,在下只是看着病殃殃的,又性子懒散,我可从未说过,我实力如何罢?”
江恕之踱步下台,半晌,任由身后的人群嗡嗡讨论着。
“他不是个花瓶啊?”
“这么厉害……这怎么打啊?”
“他叫啥?江恕之?碰上直接弃权得了!”
“昭姐姐,是不是快到你了?”
“是,时间差不多了,丙场擂台。”
“加油加油!”虞秀和摇着握紧的拳,头上双丫髻一跳一跳。
“这位兄台,还请不吝赐教。”
卫昭拱手道,眼里闪着真心实意的期待和兴奋。
她在他们门里不太受待见,没人愿意和她打。
所以碰上这次比武会,卫昭跃跃欲试。
对面的黎彦不这么想。
他苦苦巴结上虞图南,结果对方却派他来盯梢,还是两个小丫头!
虽然只盯了一阵就没再继续,他还是心头郁闷,需要找个口子发泄出来。
虞图南让他打败卫昭,打得越惨越好,他自己也有怨气,可谓是一举两得。
象征比赛开始的旗子一挥,黎彦就如离弦的箭般飞了过来。
他用鞭子。
卫昭不迎也不躲,像是被吓傻了,鞭子临到面前才闪开。
黎彦勾起嘴角,檀明杏算是看错了,这卫昭实力也不如何。
“卫师妹,你还是投降吧,省得还要受伤。”黎彦假惺惺道,企图塑造自己善意的形象。
卫昭不答,她注意到,这人生了双毒蛇般的眼,看她时眼中恶意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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