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嫣望着他,心头百转千回。
她始终猜不透,当初江栖夜对她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
可论及结果,他的确未曾取她性命。
“是。”她轻轻应了一声。
江栖夜松了口气,紧绷感稍稍舒缓,缓缓说道:“师尊传我幻境之术,是在去年。术法我从未轻易动用。我想大约是当时觉得你年幼心存善意,实不忍痛下杀手。故而想着,若能以幻境之术剥离你的溶丹,让你再无修炼可能,倒也能避免你日后因这身特殊修为惹来杀身之祸,免受更大的身心损伤。幻境之术需有契机,需设任务引导,我当时所用的一些手段,在你看来或许是情感的欺骗。可我那时亦是初次动用此术,心中本就忐忑,面对幻境中的种种,竟也难以分辨真假,对你生出了莫名的愧疚之心。此事,莫非不是如此?”
裴雪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妄彧真人昔日所言,与江栖夜此刻的解释如出一辙。
可当初,江栖夜明明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江栖夜瞧出她眼底的犹豫,耐着性子继续解释:“裴庄主,或许你一直以来都错了。”
“什么?”
“你所执拗的那些事,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而我,亦可能犯了错。”
裴雪嫣有些懵的看着他。
“你师父叶修罗的修为,本就带着吸食他人灵力的隐患,这类修为于己伤人,于彼亦有害无益。你既说这身修为对你本体有损,那么待你年岁渐长,到了三十多岁,修为反噬之时,必定也要寻他人转嫁,方能保全性命,对吗?”
他语气认真,目光灼灼:“我师尊素来知晓叶修罗的行事,不会真杀了她。亦明白我并非嗜杀之人,所以他派我前去,本意或许并非诛杀你,而是除去你身上那隐患无穷的修为。否则,当初我违背师命,未曾取你性命,他为何未曾深究于我?”
“他疼惜的是你,怎会责怪?”裴雪嫣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几分自嘲,“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个小妖女罢了。”
江栖夜淡笑了下,并不这些言语转移话题,继续顺着逻辑推测:“为了救你性命,我入幻境与你相识,顺势促进情感,这一切于我而言,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必要之举,连同你的身躯也是虚假的,算不得数。难道你是农妇吗?梦境的东西又怎么能算数呢?这法术本是救人之术,与行医救人的大夫并无二致。原本结束就应该过后就应该全部忘记。”
“或许,那时候我对你确实动了恻隐之心,但也仅仅是怜惜罢了。后来我传你修为,助你修炼,不过是想渡化你身上的修罗戾气,与儿女情长无关。”他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荒唐啊,为了幻境中的虚假的事,一步错,步步错。”
他看着她,目光清澈而坦荡:“更何况,幻术之事,从来都是两厢情愿。若我当初真有强逼之举,你大可以心生抗拒;若你持心坚定,不受幻境所扰,最后反噬的人,只会是我。”
裴雪嫣静静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心中早已结痂的伤口,将那些深埋的执念与不甘一一拆解。
当他一点点拆分掉这段情感时,的确,所有的一切源于她为何在第三次幻境中醒来。
脑子一片空白。
她第三次幻境中醒来后明明带着玩弄他的意思,明明可以反噬他,最后是自己动了真情。
是啊,她一直揪着他的动机不放,骂他伪君子,怨他强行废除自己的修为,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责他的一切。
可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高低分明。
丢了修为固然可惜,可放眼江湖,有多少人因技不如人而丢了性命?那些人,难道都要问一句公道吗?
他说的没错,一次次动心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成王败寇,当初是他赢了,她输了。
若是易地而处,她赢了,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必遭重创。
这段纠缠了许久的情感,或许,真的该有个结果了。
裴雪嫣缓缓站起身,大病初愈的身子还有些虚浮,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
她一步步走到殿外,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刺眼得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是啊,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心中异常平静,清醒得不像话。
原来,放下执念,竟是这般轻松。
她倚在殿门外的朱红廊柱上,不知站了多久,她重新走回房间,到厢房躺下睡着。
梦里,她见到了薛莲,见到了阿褒,还有那个决绝自尽的唯安,她们的面容清晰依旧,笑着向她招手。
再也看不清江栖夜的面容,梦里再也没有出现他。
醒来后,就倚在殿外发呆。
不知为何,眼眶突然一热,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顺着脸颊无声地淌下。
他对她很好很好,至少从前是这样。
现在这样难过,无非是把其他地方带来的伤痛转移到他身上,期待他的再次宽容与爱慕。
第一次彻彻底底地睁着眼熬了一整夜。
天还黑的厉害,她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呢?
恍惚间,竟想起儿时这时间起来,摸黑往山上去修炼的光景。
说做就做。
她踏着露湿的石阶,一步一步,慢慢往上挪。
天色是跟着她的脚步一点点亮起来的。
早上的群山,云雾缭绕,格外新鲜美丽。
她低着头,心里藏着万千思绪,竟丝毫没察觉时光流逝。
等回过神抬头时,居然看到了山顶的凉亭。
从前总觉得徒步登山漫漫无期,今日两个时辰,这么快就到了。
太阳出来,山间缭绕的云雾霎时间散了大半。
她快步走上去。
抬眼的刹那,真是见了鬼了,竟会在这里撞见江栖夜。
他他一袭白衣胜雪,漂浮着,悬空盘坐练功。
也对,这里是练功的绝佳之所。
方才还雀跃着的心,陡然沉了下去,真尴尬。
几乎是同时,江栖夜倏然睁眼,精准地与她来了个对视。
似是正要开口,裴雪嫣转过身,慌慌张张地踩着石阶,匆匆往下走去。
几日的时间,那些激烈的爱恨嗔痴,一点点修复的内心的波涛汹涌,变得安静放空。
终于,她鼓足了勇气,再次走进了那间殿内。
江栖夜正低头摆弄着案上的烛火,指尖捻着烛芯,神色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雪嫣轻轻开口:“我想下山,四处走走。”
江栖夜闻言,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复杂,看不出是开心,是难过,还是仅仅是深思。
片刻后,他轻轻颔首,声音温和:“好。我恰好也要下山办事,便与你同行。”
这次下山与往日不同,不必再偷偷摸摸。
江栖夜还带了一位弟子同行。
大抵是顾虑二人以夫妻名分相处,难免会有些尴尬吧,所以叫一个弟子随从。
果然有掌门的气派。
裴雪嫣第一次从青宗门的正门从容而出。
天河殿常年温度适中不觉寒意,未曾想山下早已入冬。
按理说山间更高,本该更冷才是,只是仙家府邸自有法术,总是比凡人俗世过得更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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