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看到了个故事。
故事主角是一个还俗的和尚,娶了妻,孩子也将出生,守着一间小医馆,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似乎与所有幸福的家一般无二,除了后来那些事。
或许不是突然,是早有征兆。
和尚俗名仲卿,姓左,名仲卿。
自他少时,脑中便一直有道虚幻的声音,每日用一件事诱惑他:长生。
道门修者终极目标,也不过如此了。
可他修的是佛,修的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不动心,甚至觉着脑中之物,亦是佛祖对他的考验。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
这是他修行的宗旨,亦是目标。
可那日,他捡起了一副明月珰,遇见了一朵杜鹃花。
从此,六根不净,也注定了,无常苦海,我执难破。
得知杜鹃花妖一族的诅咒时,他妻子已有身孕。
杜鹃是结不了果的,强行结果必会母子俱亡。
他苦寻破解之法而不得,可妻子的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突然有一日,脑中自称系统的东西又对他说话了。
它说它有一个办法——换命。
将他的命换给妻子,阎王殿里生死簿上,从此妻子便脱离妖籍,彻底变为人。
花妖诅咒自然破解。
看到此处时,柳绵很想过去一棒子敲醒他,哪怕明知这是已发生之事——
换命之说与夺舍无异,如此歪门邪道,他也敢应?
似乎他心中也有此拷问,柳绵看到他佛前长叩,久久不起。
素日交好的和尚看出他所求甚大,恐失于贪妄,劝解他放下诸愿,顺应自然。
他说,“你看这儿的香火何时熄过?人到了绝望的时候,纵是平日里再不信神佛,也会三叩九拜,一步一阶跪过,哪怕明知无望,也不敢泯灭那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我便是如此,现下有恶鬼与我做交易,我不是敢不敢应,而是它愿不愿意让我应。”
“哪怕代价是立时死去,哪怕代价是永堕地狱。”
“——我本就背叛了佛祖,本就该下地狱。”
听到此话,柳绵便知,他做好了死的准备。
果然,往后一日,正是三月三上巳节,镇上人为洗濯去垢,消除不祥,都去了溪畔祓禊。
柳绵脑中,仲卿与李玉娘的记忆,也在这一日重合了。
这一日,仲卿破天荒关了医馆,避开人群,约了玉娘踏青。
山上春光正好,晨光熹微,万丈霞光刺破云层,洒在遍地怒放的花蔓上,李玉娘站在那里,脸庞上渡了一层柔和光晕。
她垂眸看着这野生野长的花儿,落花飘落鬓间也未发觉。
身后传来一声玉娘,她回头,见到手捧落花的仲卿,莞尔一笑。
仲卿小跑过来,额上沁出的汗珠也顾不得擦,神采飞扬地指了前方,“那边有个山洞,我瞧着竟颇为古朴,难说不是某位上仙飞升前的洞府呢。”
他将花递给玉娘,看着她温柔地说:“若今世葬花,来世必定美满。”
玉娘没看到他眸底的暗潮涌动,微笑着点头。
她心想,那就再多一日吧,只这一日。
半月前,她已用毕生修为,换得一颗忘尘丹。
和了她的泪服下,便能忘却跟她有关的一切。
洞内果如仲卿所说,像尘封了上百年的福地洞天,地上零落散着许多发黄的书册,甚至还有一鼎丹炉,半边焦黑,不知烧了多少年。
想起那颗忘尘丹,她蹲下去,拨开丹炉上缠绕的蛛丝,希冀能找到一颗两全的丹药。
全她不死,全他不孤。
可这样的丹药是找不到的,谁会为了一个杜鹃花妖的诅咒去炼丹?
她有些失望,却也仅仅只是有些。
这几月来,早就想好了的,不是么?
只要忘了她,他就自由了。
他本就是天生的佛子,忘了她,而后重回佛祖身边,必能修得一世功德圆满。
只有这样,她才敢安然赴死。
她起身,胡乱葬了花,准备回去戴上初见的那副明月珰,最后再为他跳一曲祝君好。
花妖一舞,祈君百岁无忧。
可刚转身,仲卿却拉住了她,力道之大,此前从未有过。
他的手有些抖,眼睛却紧紧盯着丹炉后边。
那是一本书,灰扑扑的快要散架了,在角落里毫不起眼。
封面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花妖录。
录花妖习性,堪未解谜障。
至此,柳绵明白了。
对于仲卿这样自小在佛家典籍里长大的人来说,杜撰一本记载杜鹃花妖族群的史书太过容易。
她看向棺椁前的李玉娘,目光复杂,生生看得对方一愣,才反应过来,五指化爪凌厉抓来。
柳绵抬手一挡,尖长指甲刺进皮肤,划出一道细长血痕,手臂立时一痛,柳绵却未去看。
“花妖录。”她直直看进李玉娘眼中,“仲卿在上面写诅咒乃无稽之谈,只为防人妖相恋徒生灾祸,你便果真信了?”
李玉娘再次袭来的手顿住。
“......你说什么?”
“换命谶言是假,可换命是真。仲卿将自己的命换给了你,他自己受着原本属于你的杜鹃花妖诅咒,他做好了死的准备,为了你活,他本想自己悄悄去死。”
“奈何造化弄人,换命之后,他还是活的好好地,满心欢喜,”柳绵一顿,冷冷开口,“以为是上天垂怜。”
李玉娘怔然听着,不知不觉已垂下了手。
半晌,她唇角扯动笑了下,面色极苦。
那段日子,算是难得的好时光。
她确实信了杜鹃花诅咒是无稽之谈,嬉笑怒骂依旧,从此粗茶淡饭,尝来也是人间第一流。
原来仲卿夜夜吸血,续命是真,却不是被她妖气所累。
难怪她越发觉得,自己人不像人,妖不像妖。
原来是仲卿给自己换了命。
原来是自己害死了他。
是自己。
“为了减轻负罪和愧疚,仲卿患上了癔症,从此昼夜割开,判若两人。”
“白天医馆济世救人,是镇上人人敬重的仲卿大夫。夜晚,则是吸血害命的妖怪。”
“知晓真相的那刻,便注定了是他的死期。他的心思,你最清楚。”
“不是吗?”柳绵看向棺椁里那千丝万缕的少女之血,眉眼微垂,“他赎罪犹不足,你却为了可笑的换命谶言,杀害那么多性命,你以为,他若真活过来了,当真能与你白头一世?”
“如何不能?!”李玉娘猛然抬头,怒视柳绵,“我只恨未能在他换命前知晓!”
“否则——”
“你做了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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