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小酌后,陆庭松与杨宴虽未到算得上“化干戈为玉帛”的地步,但总算不至于见面时再刻意错开脚步。
只是,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却更为微妙,彼此偶然擦肩时的尴尬,甚至比从前还要多上几分。
这两人几时见了,都是匆匆对视一眼,连点头招呼都卡在下巴上,直到人都走远了,还要纠结。
顾来歌乐见其成,只觉耳根清静许多。只是苦了陆庭松,事到如今,竟然说不上是挫败更多,还是无奈更多。
他虽是武将,却修了一颗八面玲珑,细致体贴的性子来。入朝为官这些年,别的暂且不论,但在与人打交道方面却是手到擒来,几乎从未败绩。
而这个“从”字,正是被杨宴用“几乎”打破的。
圣意难测,天心更是莫测。顾来歌并未能立即对庶用兵或遣使做出决断,只是将此事暂且压下,欲另作打算。
没成想,这一压,却压出了朝堂之上的波澜暗涌。
这日朝会,议题又扯回庶牟之事。天子态度曖昧,一位御史大夫率先出列,激动陈词,一番“好大喜功,罔顾生灵”,言辞激烈,直指陆庭松。
陆庭松本人尚未开口,正想着怎么为自己辩驳两句,他麾下一位性如烈火的副将便按捺不住,跳出来反唇相讥:
“腐儒之见!只知空谈,可知边关百姓日日活在刀锋之下?大人莫非以为,凭几句圣贤书,就能让庶牟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吗?”
莫名被暗戳戳阴阳怪气了的杨晏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被他身后一名门生抢先一步。
只听他对着那副将冷笑道:“将军难道不知‘国虽大,好战必亡’?杨大人深谋远虑,乃是为国蓄力,岂是尔等只知冲杀的武夫所能领会的?”
双方在廷议时引经据典、争执不休,将朝堂变作辩场,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简直是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龙椅上的顾来歌面沉如水,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看不出喜怒。
——只是处在漩涡正中心的杨宴和陆庭松二人,连句话都插不上了。只能在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中,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彼此眼中皆是无奈之色。
“书生之见,怕是只会纸上谈兵罢了。”朝会散后,兵部李侍郎跟在陆庭松身后,眼看他要走远,快步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道:“某些人畏战怯敌,实在是不足与谋,陆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话时语气轻蔑,下意识朝着杨宴的方向瞥了一眼。
陆庭松一开始不知道这人是在对自己说话。他听到“畏战怯敌”时,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忍不住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与这人拉开几步距离,随口含糊应道:“李侍郎,莫要私下妄议旁人。”
杨宴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才跨过门槛,还来不及整理衣冠,那工部王郎中亦凑了过来,拱手道:“果然杨大人深谋远虑,可见民生之艰呐。”
这人说话归说话,一双眼珠子却总是在不远处的陆庭松身上乱转,看得杨宴有些不耐。
他正欲开口敷衍两句,却听那人又再次开口,语气间尽是谄媚之意:“某些武夫只知逞匹夫之勇,实在是乏谋少智。”
杨宴淡淡瞥了他一眼:“王大人,工部近来政务清闲?”
王郎中愣了一瞬,继续堆笑道:“哪里的话,工部近日……”
“既然如此,速去料理公务便是。”杨宴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听也不肯听完,也不管那人愣住的神色,冷冷打断后抛下这句,快步离开了。
陆庭松和杨宴虽仍不多言,但他们已经从剑拔弩张转为点头之交的这种趋势,似乎并未被朝中诸位发觉。
于是,朝堂之上,最终还是必不可免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局面——
众人欲择木而栖,暗中分为杨、陆两派。
“杨派”唯杨晏马首是瞻,主张一句“邦交之道,贵怀雅量,宜以礼化干戈”;“陆派”则奉陆庭松为圭臬,坚持“犯我大戠天威者,虽远必诛”,终日随其左右。
两派人互相较劲,谁也不服谁。每日在朝堂上争得慷慨激昂也就罢了,下了朝还要再在暗中讽刺,阴阳怪气一番。
一方欲退一步海阔天空,惹得另一方蹬鼻子上脸,气得更进一步,恨不得往彼此家门口丢臭鸡蛋。
纵然陆庭松和杨宴平日里并不在意旁人言论,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听见身边人煽风点火,说着对方坏话,只想扶额苦笑。
二人什么法子都试了个遍,试图为彼此证明,顺道也能将“已和解”的关系说明白,只是始终不起效。
随口敷衍了?不依不饶,继续针锋相对;认真解释了?定有苦衷,矛盾更上一层楼。
两人互相说对方的好话?
陆庭松:“杨尚书乃大戠之柱石,不可轻侮。”
杨宴:“陆将军一心向大戠安危,战和之议,俱为国事。”
——看看,看看。这就叫大将军自当雅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两人亲口承认早已和解?
——我管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肯定是觉得明面上撕破脸了不好看,所以我们看不见听不见。
还有此刻。二人不过是恰好顺路,一道并肩走了一段路,便能听见旁边一些自以为小声的议论声。
“瞧瞧,瞧瞧!杨大人和陆将军果然又对上了!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杀气!”
“啧啧,真是王不见王,你看他们二位那脸色,僵得很,方才定然是又吵过了!”
“咱们绕道走吧,可别被殃及池鱼……”
杨宴:……你带出来的兵?
陆庭松:……你教出来的门生。
二人真正冰释芥蒂的那天,其实已过去了许久,恰逢一个立冬前的微雨之夜。
彼时陆庭松之妻常相思即将临盆,他是在朝堂之上得知的这个消息,手抖了半天。将往后余几天的公务一口气处理完后匆匆告假,只憋着一股气,等待归家。
然天公不作美。陆庭松才跨出宫门,冰凉雨丝便扑面而来,陆庭松这才想起自己心急如焚,一时间忘了备伞。
十月霜降过后的天总是忽冷忽热,晌午还勉强算得上是旭日暖阳,微风不燥。
不曾想天色才暗下去,那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中,仿佛夹了细细刀片般,专挑袖口和领口往里钻。
但陆庭松此刻也顾不得别的,正欲冒雨冲入这朦胧夜色,直奔马车时,头顶雨丝忽止。
一柄素青色的油纸伞不知何时悬在头顶,替他遮去了连绵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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