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司雪在背语文必修一的《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语文老师来得比较早，和他们简单打招呼后就让他们自行读书，声音读得越大越洪亮越好。
司雪记忆力不错，加之喜爱语文这个学科，于是越背越熟练。
周围朗读的声音很响亮，学习氛围浓烈而足，尽管背书的声音此起彼伏，同学们仍然能做到专心致志。更何况新来的语文老师还坐在讲台上，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跑神。
司雪的余光悄悄往左边的左边跑去，那个位置空空的，路晏安还没有来。
稍稍停顿几秒，司雪继续认真背书。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教室前门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男声：“报告。”
司雪抬起头，不由自主望了过去。
——路晏安来了。
但他好像迟到了。
语文老师站起身，径直朝路晏安走去，班里读书声渐渐小了，大多用好奇和看事的眼神望去。
只见他眉头紧皱，一副表情不妙的样子，语气微怒：“怎么现在才来，早上干什么去了？”
“堵车。”
“和谢老师报告没？”语文老师比路晏安矮一截，原本是直直盯着对方，后来发觉他得昂头才能看到路晏安的正脸，这个姿势显得他气势一点也不强。
于是语文老师干脆侧过身，神情严肃地盯着前排同学：“别停，叫你们继续读。”
“还没，”路晏安拉了拉棒球帽的帽檐，看着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同学，他开口，“老师，我能进去吗？”
语文老师头也没回地摆摆手：“下课后你去找谢老师，把你早读没来的事情跟她说，听到了没？”
“嗯。”身高腿长的少年敷衍地吐出一个字。
就在他路过语文老师往里走的一刹那，司雪匆忙低下了眼睫，忍不住握紧手边钢笔。
学校的校服还没发下来，路晏安今天穿的是黑色连帽运动套装，他头戴棒球帽，衣服贴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修长身形，一双狭长眼眸中尽是散漫不羁的情绪。
司雪不争气地滑了滑喉咙，她能明显地察觉到他路过自己时，空中掀起的一缕细微的风，以及他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
不过一瞬间，路晏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而司雪也终于敢抬起头。
“把帽子摘下，上课戴帽子像什么话。”语文老师压着怒气的声音从讲台传来。
司雪没有偏头特意去观察路晏安的表情，但余光里已经出现了他摘下棒球帽的动作，利索到不带一丝犹豫。
早读在7点55分结束，司雪离开座位跑去厕所。
这个时间点走廊几乎没有人，因此她急匆匆的脚步声分外清晰。
洗手台的上方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出水是自动感应的。
司雪洗完手后，将手心贴着自己的脸颊，有水珠滚落进衣袖。
她盯着镜子里白里透粉的脸，有些心烦意乱。
就在司雪努力平复心跳声的同时，一道脚步声在走廊外响起，紧接着颀长的黑色身影闯入司雪眼中。
她僵硬地转过头，不太自然地低下目光洗手，而后又毫无征兆地突然抬起头。
司雪从镜子里看到了路晏安的背影——
他走进男厕所。
啊啊啊啊啊！司雪你在看什么呀！
司雪迅速离开洗手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回到教室，同桌甄静还在卖力干早饭，她转身一瞧见司雪这红得像在冒热气的脸，惊讶道：“司雪，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司雪猛地摇头，眼睫乱颤：“没有，可能是教室太热了。”
说完，她伸手摸了摸脸颊，确实很烫，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消。
对此司雪苦恼又生气，因为她很讨厌自己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怪毛病！
“喂，同学。”
“这是你的手表吗？刚落洗手台了。”
一道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司雪却是第一时间认出来人，她猛地抬头，发现路晏安就站在她身边，不足一步远的地方。
那么近。
近得她差点怀疑，自己心脏是不是在他面前出了问题。
司雪呆呆地伸出手：“是、是我的。”
男生没有直接放进她手中，而是转身放在了课桌上，石英表触碰桌面发出轻微声响，司雪小声道谢，但如同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一样，她没有等来他的回应。
再次睁眼，路晏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仅仅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她却一而再地乱了呼吸，变了心跳。
目光仓皇，一味狼狈。
真是……好不公平啊。
－
上午第二节课结束后，谢老师来到教室，带领他们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
班上每个人都有职位，除了音乐、美术和体育外，其他科均有三个课代表。
司雪是办黑板报的。
路晏安则是体育课代表，此刻他跟在谢老师身边，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操场人来人往，远远望去，高二高三方阵站满了人，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
司雪从许多陌生面孔前路过，她听见人群中传来了惊呼声，余光也知晓不少人追随着路晏安的身影。
但她同样也只是，在某个瞬间，假装不经意间朝他的背影默默望去，从开学典礼的开始到结束，司雪身处人海中站了很久很久。
下周四有黑板报检查，主题是开学新起点新气象，办黑板报的一共有三个人，除司雪外还有两个男生。
吃完午饭，司雪去办公室找谢老师拿手机，进门的一瞬间她发现路晏安也站在那儿，司雪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
“老师，我来拿手机，中午画黑板报。”
谢如映将钥匙递给司雪，让她自己先去柜子里找，而后继续对路晏安说教：“早读的事情就算了，你下次迟到要提前跟我说，家长也要跟我发消息。”
“还有晚自习是必须上的，就算你是学美术也不行……”
路晏安沉默地听着，还没吐出半字，司雪已经走到两人面前。
司雪将钥匙放到桌面，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谢如映若有所思地开口：“路晏安你也一起吧，办黑板报也是画画，到时候评优评选还能为班级挣荣誉奖状。”
路晏安：“……”
此时办公室并没有多少人，司雪情不自禁地往路晏安身上投去视线，目光停顿了半秒。
然后她就跟在路晏安身后往门口走，亦步亦趋地跟着，始终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回到教室，班里来了一半的人，清洁小组在打扫卫生，讲台上方有同学在擦黑板，多媒体放着好听的流行音乐，巨大的玻璃窗被人打开大半，窗外绿枝绿叶伴随阳光晃入眼前。
路晏安突然回头，司雪下意识低下眼帘，便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叫什么？”
“司雪。”
“另外几个办黑板报的人认识吗？”
司雪抿起唇，在脑海中疯狂回想他们的面孔，紧接着司雪在教室环视一圈，而后扬起小碎步朝窗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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