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朝和颤抖的尾音,到底是被于新暮听到心里去。
他站在白光刺眼的医院走廊前,入目的是神色晦暗、行色匆匆的病人或家属,乱杂的声音重新钻入他的耳朵,视线和听觉在这一刻陡然间恢复,伴随的还有他麻木到没有知觉的意识。
他清醒过来,转身站定在玻璃窗面前,那一声未说出口的“好”吞进喉咙里,转而故作淡定地开口:“朝气,不用担心我,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国。”
挂断电话后,他才发现抓着手机的手指变得僵硬无比,垂头看一眼冷的发白的手,生硬地把手机揣进兜里。
拿出来时,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徐铭从走廊尽头走过来,平时笑盈盈的眼睛没有生气,他走到于新暮旁边,低声说:“哥,于叔来了,先去办手续吧。”
“嗯。”于新暮垂睫,转身抬脚之际,头部一阵眩晕,投在白色瓷砖的身影前后晃了晃。
徐铭瞳孔骤缩,连忙扶住他胳膊,“哥,你没事吧。”
他闭上眼,摇摇头,待身形稳住,他平喘一口气说:“走吧。”
在于湛的建议下,家人为方沁举办一场小型吊唁会。
方沁生前常年居住在美国,人际关系基本都在这边,故而左右邻居和生前同事好友得知她去世的消息,纷纷前来吊唁。
在于新暮的印象里,方沁是一个生性洒脱,性情泼辣的女性,她和于湛结婚后,忍受不了于家所谓的家族规矩,她不想成为牢笼里的雀,规矩里的方圆,而于湛又想让她尝试改变思维,但方沁不愿妥协。
两个三观不一致的人,是很难走到最后的。
所以,自记事以来,于新暮经常看到他们为一件事争的面红耳赤。他们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后来,方沁不堪忍受,便带着弟弟于新晨投奔姥姥,长期居住在美国。
那时,他还很小,大概五六岁。
然而,自从遭遇了十年前的那场车祸,方沁宛如变了一个人,寡言、偏执、易怒、暴躁…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火药的燃料,全都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仿佛总有一天会在体内炸开。
事实上确实如此,精神上的长期压抑,已经让躯体不堪重负。
临死前,她向于新暮投来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虚弱的手用力地指着他,嘴巴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久,她枯瘦的手瞬然跌落在被子上,于新暮在她嘴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她想说出的话。
自此,方沁未说出口的话,成为他每回夜里惊恐发作的梦魇。
他明白的,方沁想说的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这句话她生前常常挂在嘴边。于新暮早已如常。
因为他害死了她从小带在身边,视为生命的于新晨。
他不祈求方沁的原谅,但让他深深愧疚的是,方沁至死都要带着恨意离开。
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奄奄一息地指着他,在他脑海里久挥不去,如同于新晨死前在血泊和火光里惨厉的哭喊声,成为他终生难以驱散的梦魇。
吊唁会结束后,于新暮来到方沁的房间,进去时依旧能闻到她常用的木质调香,房间几乎已经清理干净,还有一部分生前遗物堆积在一个红木箱子里。
他站在桌前,随意翻看一遍,入眼之处皆是她年轻时给于新晨买的玩具,还有她和于新晨的合照。
冷白的手浮过相框上的灰尘,大概方沁生前经常擦拭,灰尘一浮便落,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仿若舞动的灵魂。
于新晨和方沁一样,生性开朗爱笑。
手指触碰到两个大笑起来的嘴角,麻木到没有知觉的身体痛的真实起来,心像被刀割裂开,痛得喘不过气来。
这都是他的错。他的错。
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久久保持看照片的姿势,苏知里双眼通红地走进来,一看见他手里的相框,冲过去一把夺过来,嘶声力竭地哭喊:“都是你!新晨和方姨都是你害死的!”
猛然的力度,木制边框上的倒刺瞬间划破他干燥皮肤,食指上鲜血冒出,他不动声色地捻去涌出的血液,面上对苏知里的话充耳不闻,心里声音却对自己说:“是,都是你害死的。”
这时,徐铭蓦然冲进来,一把拽走苏知里,站在于新暮身前,毫不客气地指着她怒吼:“苏知里!你胡说什么?!你给老子听好了,不管是新晨哥,还是方姨,都跟我哥没任何关系!”
苏知里撇着嘴,眼泪簌簌而下,把相框紧紧抱在胸口,一向胆怯的人狠狠地瞪了屋里两人一眼,抹着眼泪泣声而去。
徐铭追去门口骂骂咧咧,咬牙切齿地警告苏知里再敢说这种话,就把她嘴封住。
随后,他回头去查看于新暮状况,却见他失魂落魄般低着头,徐铭顺着视线望去。
清瘦冷白的手指之间的鲜血如雪地里凋零的红梅,刺眼夺目。
刹那,徐铭眼眶泛起红,近乎失去声音本来的音色,“哥,哥,你流血了!你不知道痛吗?!”
于新暮淡漠的眼里透着一股死寂,不顾徐铭在耳边的大喊,再次机械地捻去伤口冒出的鲜血。
仿佛是在为自己擦去心里流不尽的血。
*
过去三周,游朝和每天都在期盼着于新暮的归来,虽然他在电话里语气平静地说不要担心他,但她心里依旧忐忑不安,每天在工作室里,像没有躯壳的游魂,在前后厅来回飘荡。
本想索性买张机票过去看他,但被秦愿拦下来,她听徐铭说他们家情况比较复杂,让游朝和不要掺和,况且他们今天就落机了。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给花瓶里即将蔫了的花换上水后,她把工作室里的大小事情交给助理,神色不安地打车玉锦别苑。
她昨天尝试联系于新暮,让他说出航班号,好去接他,他只回让她乖乖在家。
院子里的银杏树已经长满绿叶,在春风拂动下,沙沙作响。
游朝和站在檐廊下,定定地望着在阳光下拂动的银杏叶。
一直到暮色沉沉,都没有等到人回来。更遑论隔壁九栋会有什么动静。
游朝和不抱希望地把门关上,上了二楼。
她拿着毛笔,在书桌前坐了许久,顺着毛笔流下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一大片,她毫无察觉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对于死亡这个概念,她只在书籍里体验过,但那些都是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很难以真情实感地感受到,甚至看过之后便很快忘记。
而在于新暮二十八年生命中,已经亲身面临两位亲人的死亡,她不敢想他冷冽的外表下承载着多么巨大的无声悲痛。
游朝和在想,她应该如何去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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